这一看就是几刻钟。
刘长微知道那本子上都牵连上了谁,写的是怎样惊涛骇浪的事。但她悄悄打量皇上,竟看不见一丝怒容。
刘长微又偷看傅清霜一眼,这人也不知祸之将至。她在一旁忙上忙下地给皇帝煎药。银丝炭、黑陶炉,在那儿守着脸颊都流了汗。
好一个忠仆。
刘长微细细琢磨,陛下与傅女史感情非同小可,这次大概也不会重罚。立了功的沈锦程,这次又会如何赏赐?她已赏无可赏,最年轻的堂官,除了入阁,还真没别的添头了。
只是她入阁便打破了高顾两党的平衡,陛下万万不会如此。
这几天一道,刘长微对沈锦程有些好感。
她不似一般高官那样趾高气扬,也不同世家子那样矫情,一路快马加鞭,风尘仆仆,一句怨言也无。路上吃喝、说话也随意,是个伶俐人。再加那等颜色才干,陛下将她放心尖尖上,刘长微竟觉得十分有道理。
这等人物要是个男人,陛下恐怕得独宠后宫,非要与他生个子嗣。
刘长微低头乱想这一会,楚璁已经看完账本。
她将账本扔在御案上久久不语。
无人说话气氛有些压抑。此时,傅清霜将药碗端了上去,温言道:“陛下,这是饭前喝的。”
楚璁“嗯”了一声,慢吞吞喝起了药。
刘长微在下头一时猜不出这主子的想法。那吕德是傅清霜的干女儿,圣上看着没有迁怒一点。
用完药,皇上冷不丁地问出了声,“刘长微,沈卿如何在一日之内查出这些?”
刘长微也惊奇,沈锦程这次纯粹是运气好,不过和她善良也有大干系。
她事无巨细地将沈锦程这几日的活动上报。更是对她救火的那段大说特说。
“……”
“马征平那厮见沈大人马不停蹄地去查账,竟火烧军备库。”
“我们倒时,火药库已经爆炸。城内火海一片,十分危险。危急时刻,我劝沈大人离开另找线索。结果沈大人非要闯进去。没有办法,臣等也跟了进去。”
“入城之后,余爆连连,沈大人二话不说开始救人,臣等也跟着救人。可恨的是马征平那厮,假说进城抢救,结果在里边干看。”
“许是菩萨被沈大人感动,让她救了个未死透的证人,这才有了这本账册。”
刘长微专挑沈锦程好的说,本想听皇帝嘉奖,结果皇上冲她扔了只笔。
“……”
刘长微心下一惊,怎么皇上没对傅清霜动怒,反倒对她动了怒气,
虽不知道错哪,她认罪认的很利索,“陛下恕罪,微臣该死!”
楚璁声气微冷:“刘长微,朕思量你是个仔细人。你就是这么办的差事?”
“陛下恕罪!”
刘长微伏地磕头,心里七上八下。她到底怎么了?!这趟不是立了大功查明案情了吗!
楚璁语速不自主快了几分,“沈卿文弱书生一个,你让她往火海里冲!”
“你就是这样看顾的人?”
刘长微有苦说不出。沈大人可不是位文弱书生,她想挡也挡不住啊。
“微臣失职,请皇上赐罪。”
楚璁张嘴想问沈锦程的下落,又不愿显得急迫,好像有多在乎她似的。这么爱逞能,烧死她算了。
楚璁揉了揉跳个不停的太阳穴,这几日头昏欲裂,一早又是一场惊吓,
“功过相抵,一会去领十个板子。”
“谢陛下开恩!”
楚璁扯开册子又看了两眼,她早知道有猫腻,但是不知道数额竟如此之大,涉案人数竟如此之多。她看好的纯臣刘培安大捞特捞,养的猫也和老鼠做了朋友。
滑天下之大稽!
楚璁缓缓闭上眼睛,“马征平、张守德一等,重罪卖国,满门抄斩。”
“是!”
*
刘长微走后,楚璁在御案枯坐了一会。
摆的早膳一口未动。
今日之事,傅清霜听了个大概。她想着是边关那些硕鼠把陛下气着了。
傅清霜往皇上碗里捡了些清淡的菜色,如往常一般劝食,“主子,多少也要吃点。身子还没好利索,不吃遭不住。”
“一会沈大人来,会心疼的。”
楚璁扭头,深深看着她的眼睛,语气让人琢磨不定,“清霜,朕待你怎样?”
傅清霜布菜的手一顿,筷子差点拿不住,“陛下待奴才是实打实的好。奴才感念一辈子。”
楚璁欣慰似的长叹了一声,“嗯,好奴才。”
“跪下。”
刚被夸一声傅清霜还没来得及高兴,心又七上八下。
她听话跪在楚璁脚边,只听皇上问道:
“吕德,是你干女儿吧?”
吕德是宣镇的监军。傅清霜脑子一转明白了事情始末,背后惊出些冷汗。
“回陛下,是。”
楚璁的语气还是波澜不惊,她端起茶盏润了润唇,语调轻飘飘不甚在意似的,“你手下的人,傍着我惯会作威作福。”
傅清霜哪能看不出皇上生气,别看这清淡样,分明是气急了的!
她连连磕头认罪,“奴才该死,没管教好她们。”
吕德往日送上来的东西不少,原来是沾了这钱。
傅清霜明白皇上的红线在哪儿,一般的民脂民膏就不说了,这等偷家通敌的脏钱,这些畜生也敢沾!
傅清霜狠狠打了自己几个巴掌,语气阴狠,
“陛下息怒,奴才会好好料理这个杂碎。让手下人都仔细看看这等眼皮浅的下场。”
楚璁不甚在意地“嗯”了一声,她审视傅清霜许久,随即摸上了她的头,
“清霜,你有无事瞒我?”
傅清霜除了惊吓之外,心里还有丝悲切。陛下疑心极重,如今她手下发生这种事丑事。陛下未必不会怀疑她欺主。
一想到自己会被皇上厌弃,一向铁打的傅清霜眼眶也不禁红了。
她抬头巴巴望着楚璁,泪珠一串串流下,
“陛下,奴才恨不得将心对您剖开。让陛下看看,我里边装的全是您。”
“奴才,对天发誓,没有一件事瞒过主子。若说了谎话,我全族都死无全尸。”
听见这狠话,楚璁笑了一声,
“蠢奴才,你哭什么。”
“朕知道你心里有朕。来吧,老规矩。”
楚璁闭眼坐在椅上一言不发。见状,傅清霜在地上跪走。她走到书架下方的柜子里找出一根马鞭。
她跪在皇帝面前解了衣服,上身赤条条的。
裸露的躯体背后精瘦,肌肉线条明显,只是杂乱的鞭痕破坏了这具身体的美感。
傅清霜背对皇上,嘴里咬紧了头发,
“陛下,请您责罚。”
楚璁拿起案头上的马鞭,摆弄了一阵,她语气平淡,“清霜,许久都没受过刑了吧。宫里人天天老祖宗老祖宗的唤着你。”
“朕看你也是老眼昏花了。”
“陛下说的是。都是奴才的错。”
楚璁没有说话,狠狠甩了一鞭。脚下人光洁的背上瞬间皮开肉绽。
傅清霜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楚璁手下一点情面不留,连续甩了四五鞭,好好个人,此刻血肉模糊,后背烂了一片。
傅清霜头上冷汗连连,疼痛非常,但她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又是四五鞭,见那人摇摇欲坠,背上没一块好肉,楚璁丢下鞭子打算放过,
“罢了。”
“管好你那群干女儿,若有下次朕也用不着你伺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