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萧天话音落地,最外侧的大道年轮在剧烈的爆燃下化作了点点虚妄的灰色灰烬。
刚刚恢复正常肤色的朱萧天再次化作了半白半黑的玄奥模样,但很快那纯粹的黑白二色就像是被从他的身躯上抽离了一般,再次开始凝聚出墨龙白凤的雏形!
吼!
唳!
龙吼和凤鸣声急促响起,化形完毕的墨龙和白凤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冲向天际,像是要回归原本的家园一般。
但之前相对平静的画面却没有再次上演。
咔啦!
随着一声类似于玻璃碎裂的声音从高空之处传来,墨龙和白凤在所有人极度震惊的目光之中将【天】撞出了一个窟窿!
咚!
咚!
随着在场众人怎么集中注意力都找不到那个“窟窿”的存在之时,一道没有来源,没有方向的闷响声却在此刻出现在每一人的灵魂深处!
咚!
咚!
咚!
这类似于心跳般的沉厚闷响保持着一个规律的节奏不断奏响,被强迫着聆听这闷响的星武者们开始逐渐出现了一些难以言说的不适之感!
痛苦,撕裂,扭曲,渺小...
一个又一个奇怪的感触在他们灵魂本源之中浮现后又一闪而逝的变幻着模样。
这些人只感觉这屏蔽听觉也无法抗拒的闷响声此刻化作了一柄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志,一次又一次落下的铁锤!
随着铁锤一次又一次的落在他们灵魂本源之上,他们好似成为了铁砧上被永远束缚者接受残忍锻造的器物一样任人鱼肉!
这一道又一道难以言说的不适感并没有瞬间将他们击垮,至少他们现在还顶得住。
但他们能感觉到那柄铁锤正在不断增加着重量和落下的速度,这个过程只要继续下去...
那么他们很快就会被一浪又一浪的潮水所彻底淹没!
如柱的汗珠不断从身居看台上的星武者们头上向下流淌。
不消多时,看台后方的星武者们身上的衣物全部都被汗水浸湿,死死的黏在身上。
就连脚下的地毯也变得湿漉漉,吸收着莫名从上而下滴落的水分。
而身在圣临门广场中央的另外三人看起来也不太好受。
秦志怀紧紧拧起的眉毛和林动天下意识不断握紧却又很快松开的拳头微微颤抖着,豆大的汗水刚溢出毛孔要向下流淌就被一股雄浑的气浪所蒸发。
只有处于深坑之中,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不上来的李长存看起来并没有收到什么影响。
或许是因为在场的四人之中,只有他是二十四烈的耀阳境吧。
“啊!!!”
一声发自灵魂的痛苦嚎叫声从中楼看台处猛然响起!
那凄惨至极的声音甚至吸引了圣人雕像脚下的四位也分散了点注意力查看。
嘭。
头颅着地的闷声响起。
一位意志有些薄弱的十五盈境星武者率先被折磨的昏死过去,重重摔在地面。
可除了圣人雕像脚下的那四位和坐在最前方的总长以外,剩下的人们包括议员在内都没空去管后面的情况了!
他们也同样被愈发汹涌的不适感所包围,自身难保!
秦若虚一直敲击在扶手上的食指终于停下了动作。
只见其厚重的眼皮上翻了一半后又再度落下,继续保持着那副看起来就年迈昏聩的模样。
他已经尽力负起总长的责任了。
三道大阵也好,归墟也罢,这些已经保不住他们了。
只希望...不要太过分了。
“啊!!!”
“啊!!!”
接二连三的哀嚎声从不同的声带之中摩擦而出,但却携带了相同的绝望。
嘭嘭嘭。
随着哀嚎声响起,一副副身躯重重砸在地毯上的声音也接踵而至。
不过至少在昏死前的那一瞬间,他们终于意识到了那如同铁锤一直落下的闷响声是什么了。
那是...
【天】的脉搏。
咚。
似乎是时间到了,随着最后一声闷响没有按照规律找到新的接替者,【天】的脉搏在此刻销声匿迹。
可还没等另外三人从持续不断的不适之中缓过神来,他们心中却在此刻同时闪过了一道无法抗拒的“灵光”!
一股似乎并不存在的意志迫使着他们主动抬头看向那万里无云的天空,并给予了三人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担忧!
果不其然,随着发起者朱萧天也将头抬起,目光投向头顶那片干净的天空之时。
异变,在此突生!
咔啦。
又是如同之前一般的玻璃碎裂声响起。
只不过这次所有还保持清醒的人们都能看到那虽然完全透明,但在眼中却十分明显的巨大“窟窿”!
天破了!
不等众人从心里接受这个浮夸至极的景象。
下一秒,那不大不小的透明窟窿之中就涌出了无数道颜色各异的水柱!
乍一看去,这无数道水柱就像是油画家打翻了所有颜料之后并弃置了数个星期风干了的画盘所汇聚在一起的驳杂色彩。
每一道水柱的色彩都大差不差,但它们各自之间却像是你多一点红,我少一点绿一样存在着微小的差异,没有完全一样的存在!
这些水柱唯一相同的就只有那股颜料风干之后的那股抹不去的暗沉晦涩,充满着腐败的气息!
这些涌出的“颜料水柱”如同喷泉一般将天空这块画布喷涂成了一幅油画!
各式各样的灰败且斑驳的色彩洒的到处都是!
随着颜料越铺越满,一股带着强烈扭曲的抗拒之意迫使所有人移开了自己的视线,难以聚焦。
等到他们再度恢复视野看向天空之时...
那驳杂灰败的油画却已经消失不见了,取代它的是一幅异常简洁且明了的色盘。
之前被当做画布的整片天空大部分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晴朗模样。
要不是众人头顶一小块的天空还拥有着异样的色彩,他们真的以为已经结束了。
只见众人头顶上方的一小块天空中被四道纯净的颜色所占据。
最中间的,也是篇幅最大的纯白色几乎占据了七成区域。
而这一大片不规则的纯白周围同时漂浮着三道以纯白为中心的其他色彩。
它们分别是:深邃的土褐色,耀目的金黄色,阴沉的紫黑色。
以三角之势围绕着纯白转动的三色将剩下的篇幅平均分配,既像包围又像拱卫着中间的大片纯白。
与之前令人不适的迈步和扭曲的色柱不同,眼前的这幅景象不仅没有继续散发不祥的气息,越看越稳定的四块色彩不断向脚下的大地播撒着宁和的味道。
令在场三人之前那还未完全散尽的不适感迅速消散,并很快进入了一股浓厚但并不强烈的平静。
四道趋于稳定的色彩也在此时各自析出了一滴四色水滴,凝汇成了一道玄奥的气息投向请卦的朱萧天的灵魂深处。
“呼。”
朱萧天轻轻吐了口气,嘴角顺势勾勒起了一个微笑。
看样子,他的状态很不错。
没等秦志怀主动开口询问,吸收完上天启示的朱萧天带着轻松的语气率先开口说道。
“害。”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起卦,没想到动静这么大。”
说到这里,他抬起手,双眼注视着自己的掌心。
“这就是大道的力量吗?
“真是让人...”
“如痴如醉啊。”
或许是卜卦的结果还算可以,朱萧天没有顾及,下意识地感叹道。
直到他感受到秦志怀和林动天那丝毫不加掩饰注视在自己身上的炽热光芒,甚至连深坑里的李长存也传来了一道隐晦的窥探气息。
明白这是耀阳境神明才有的强大感知,朱萧天不由得浅笑一声。
看来大家都在等他的卦象啊。
于是朱萧天笑吟吟地看向秦志怀,嘶哑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这孩子,还是一样喜形于色。”
“刚才那股劲呢?”
“这样不好。”
熟悉的教导让秦志怀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若干年前一样的画面,他情不自禁的就要伸手摸头苦笑致歉承认错误一条龙。
但眼前的局势却让他刚展开“一条龙起手式”后就很快放弃,等待着朱萧天的后文。
“知道你想问什么。”
朱萧天没好气地说道。
“我也不怕其他人听见,直接跟你说吧。”
秦志怀立刻竖耳聆听。
“事情并不简单,你的道路前方充满艰险。”
“甚至整条道路到一半就消失了,距离最终目标还差之远矣。”
“你注定...”
“走不到头了。”
朱萧天平静的话语却令秦志怀面色一滞。
走不到头...吗?
尽管难以接受,但秦志怀却不能选择无视卜卦的结果。
这可是风尊,如今的耀阳境卦者给出的卦象啊。
心念一起,百般沧桑。
就在这时,一只瘦弱枯槁的大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之上。
朱萧天没好气的声音顺势响起。
“你看你,一副死倔驴的样子!”
“就不能和陈圣学点好吗?”
朱萧天无奈地说道。
“换个角度想问题,好吗!”
“我是卜卦,又不是预知未来!”
“你的路没有终点不代表着你就无路可走了!”
“就像我说的,你要接受自己不是那个继任者!”
话音刚落,秦志怀就明白了朱萧天的意思,脱口而出道。
“我的路和别的路...交汇了?”
朱萧天闻声抚须大笑。
“还算像点儿样子。”
“河流终归汪洋,小路需并大道。”
“那条大道...”
“是紫色的。”
言罢,明了一切的秦志怀看向朱萧天,感谢的话语就要脱口而出。
但朱萧天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重重地叹了口气后带着一股解脱的味道开口淡淡说道。
“耀阳境也好,主动卜卦也罢。”
“总之,之前那些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情现在都做了。”
“老师退缩了一辈子。”
“没想到死都死了,还能被拉出来做点事情。”
“算了...”
“就这样吧。”
朱萧天此话一出,秦志怀哪还不明白老师的意思!
之前那些战略性的质疑瞬间被他抛在了脑后,他立即迈步向前,伸开双臂的同时嘴上急迫地说道。
“老师你...”
但场上可不止秦志怀三人!
一旁一直竖起耳朵听墙角的李长存听到这话也明白了朱萧天的选择。
希望彻底破碎让他心中涌现了强烈的不满和愤恨,没有丝毫迟疑的就不顾消耗,倾力催动起了道蕴袭向背朝他的朱萧天!
反正他也活不了了,那就一起死!
“你敢!!!”
李长存毫不掩饰的杀意令秦志怀瞬间倾泻起体内的道蕴与之猛烈对抗起来。
但境界的差距和李长存鱼死网破般的攻势令秦志怀初一接触就陷入了极大的劣势!
见状,秦志怀没有丝毫的犹豫,背后的大道年轮兀然浮现,最外侧的年轮立刻开始了转动!
但就在这时,朱萧天的搭在他肩膀上的大手却猛然发力,中断了秦志怀的动作。
“志怀。”
“老师说过的。”
“你别怪老师,老师...”
“做不到。”
“你也不要担心,因为老师...”
“没有遗憾了。”
话音刚落,苦苦支撑的秦志怀猛然瞪大了双眼!
在他的注视下,朱萧天之前高举双臂发动大道之法而跌落在地上的拐杖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他的手中。
只见朱萧天猛然抬起拐杖,朝着自己的心脏...
狠狠刺了下去!
噗嗤!
拐杖透体而出,溅起一滩血泊。
这一刻,瞳孔放大,目眦欲裂的秦志怀十分慌乱的想要伸手抱住自己的老师。
但一阵由朱萧天体内涌出的强大斥力却逼得他后退三步!
“志怀啊,别怪......”
朱萧天流淌着血液的嘴角刚刚张开,弥留之际的他打算在这最后的时间向自己的学生致歉。
但就在这时!
轰隆!
熟悉的天之轰鸣突然再次响起!
只见那已经彻底稳定的四色“画盘”突然变了一副模样。
最中间占据七成的纯白色块出现了极其剧烈的颤抖,仿佛其本身的存在遭受到了巨大的折磨一般!
其外侧的轮廓开始逐渐变色,一股腐朽的漆黑攀上其上,很快从外到里侵吞着纯白所占据的疆域...
或者说,吞噬着纯白本身!
这吞噬的过程极其迅猛,偌大的纯白没能撑到三秒钟就被那腐朽的漆黑所全部占据!
不仅如此!
那周围本来不在画盘之内的晴朗天空也涌现出了无数的漆黑,这些数量庞大的漆黑肆意扩张的方向上没有收到任何的阻碍。
这一瞬间,不仅是纯白,连同土褐和金黄都被瞬间淹没,消失在了画盘之上。
只有那紫黑的色块还在苦苦支撑着,尽管被吞噬了九成以上的部分,最后剩下的一丝紫黑发出了摇摇欲坠的颤抖,但它终究还是保存了最后一部分!
“噗!”
巨量的鲜血从朱萧天口中喷出,落在地上发出了腐蚀的异响。
“我被骗了!”
“我被骗了!”
“它们蒙蔽了苍天!”
“黄天...昊天...都没了!”
“完了!全完了!”
近乎失去理智的嘶吼声止不住的从朱萧天满是鲜血的口中挣脱而出。
满脸绝望的朱萧天突然看到了近在眼前的秦志怀,像是溺水之人找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朱萧天立刻伸出手臂努力的够向秦志怀的身躯。
“志怀...志怀...”
“小心...小心...”
这断断续续的话语一出,朱萧天本来因为道蕴修复即使收到致命伤也还算稳定的身躯立刻散发出一股浓烈的恶臭!
其苍老的身躯以一个极快的速度腐朽,满身血肉尽数脱落!
只是一个眨眼之间,秦志怀面前刚刚死而复生的老者就变成了一摊拳头大小,散发着浓烈恶臭的漆黑粘稠液体。
而这摊粘稠液体最后留在这世间的话语还在不停回荡在这片并不封闭的空间内。
“鬼!”
“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