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上岸了
这样的困境与厄运，何时才会到尽头处呢？
最近的几个时辰里，江面上一直都是黑沉沉一片的。就算上星辰寥落，也还是最近半个时辰之内的事情了。再说，那一星半点儿的寂寥的亮光，对于夜行者，着实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然而，这一刻的亮光，对于这姐妹俩，却是截然不同的了。
刚刚被山洪冲走之时，面对着灭顶之灾，姐妹俩先是魂飞魄散；惊慌失措好些时候，总算抓住了那堪称“救命稻草”的大木条。在大河里漂了半个多时辰之后，就渐渐地平静下来了。
“如果能够遇到一驾渔船，那该多好……”这种想法油然而生之际，却是有点羞于启齿了：要是大白天，或许还有一丝希望。只是，在这天昏地暗的时刻，又是涨水的时节，又有谁会那么闲空，架船出来呢？
于是，那样的一句话，就只能是憋在心里，并不曾说出口。
正所谓“哀莫大于心死”，姐妹俩既然还不死心，就算那样的一句话不曾说出口，那样的一线希望，那星星之火，总还是留存于心的。因此，湍急的水流之中，也留下她们那搜寻的目光。
而到了这一刻，当她们确信背后有灯火之时，自然而然地，就会奋力回转头，凝神望去。
不错，她们身后数丈远的水面上，确实正跟着一驾船。
而此前她们所看到的，就是船上的灯笼和火把。
“救，救——”于是，情急之下，姐妹俩这样喊着。
然而，奇怪的是，第一个“救”字，分明是被夜风吹到更前方去了。而第二个“救”后面的“命”字，倒像是被什么重物猛地按了一下，卡住了，并不曾从喉咙里蹦出来！
“看，前面像是有人……”船上的声音，传到了姐妹俩耳里。
在此紧要关头，虽说是听到了活人的声音，然而，那一刻，姐妹俩的心里，倒是异乎寻常的冷静：是啊，你又不懂得人家的身份，贸然呼救，是不是有点冒失了？再说，自己一方心神消失殆尽，最好先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节省一下体力吧。人家要救你，自然是会开口相询，然后再施以援手的。而如果人家铁石心肠，只想着袖手旁观，你就算是喊破喉咙，又有什么用呢？
这姐妹俩甚是自尊，因此，也就保持着那平常心，静观其变。
“是啊，是有人，而且，应该是两个大姑娘……”另一个声音响起。
姐妹俩听得出来，这两个声音都显得中气十足，甚是洪亮。
“哦，少寨主，这，这可是大好的事情啊！”第一个人的声音。
“马镖头，此话，此话怎讲？”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的声音。想来，这就是那个被称为“少寨主”的人所发出来的了。
“少寨主，这还不简单吗？”那个被称为“马镖头”的人回应道，“再过片刻，我们赶上前去，施以援手。这两位姑娘再怎么心高气傲，还能够逃得出少寨主的手掌心？”
“这？这，这个倒是要好好考虑一下的……”那少寨主沉吟道。
“少寨主，”此前所听到的第一个声音响起，“今天，我们出来的这一趟，没有捞到什么油水，嗯，弟兄们和你一样，都有点闷闷不乐了。不过，少寨主，如果能够把这两位姑娘捞上来，做你的压寨夫人。这，这倒是比黄金万两，比黄金万两还值钱啊！”
“是啊！千金易得，压寨夫人难求！”
“少寨主好福气！”
“少寨主，事不宜迟，快动手吧……”
“是啊，到嘴的肥肉……”
霎时，船上众人，七嘴八舌叫嚷起来。
河水里的这姐妹俩，差点儿就要透不过气来了：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盼去，谁曾想到，所碰到的却是这样的一伙强盗！
“好吧，开始行动！”那少寨主发号施令道。
听了这样一句，姐妹俩残存的一丝希望，就像那肥皂泡一样，彻底破灭了！确实，前面那些人所说的，毕竟还只是个人的想法，还不是定论，还不是最后的决定。然而，这位“少寨主”，显然就是这一伙人的首领，他一旦这样开口，那就是命令，就是这一伙人行动的依据了……
尽管心头发寒，浑身被气得直打抖，姐妹俩还是猛地咬了一下那早就冻得发紫的嘴唇，紧接着“呸……”了一声，暗自叱骂道：就凭你们的那点本事，就想让咱姐妹俩就范，只怕也没那么容易吧？
这样想着，姐妹俩用力地蹬腿，与此同时，使劲地往南岸方向划水，力图尽早地逃出这伙人的魔爪。
“想逃？没那么容易……”少寨主咬牙切齿道。
不难想象，河水里这姐妹俩的举止和行踪，他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少寨主有令，”那马镖头帮腔道，“快！快捉住前面那两个人！回去之后，定有重赏？”
“好吧，”大概是听出马镖头的话语，显得有点迟疑，这少寨主的语气，变得坚决起来了，“弟兄们，就按照马镖头的吩咐。事成之后，论功行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少寨主定下调子之后，众盗匪使出浑身解数，奋力摇船，划桨，准备小船……
金钗银钗姐妹俩，性子一向颇为刚烈，既然不想束手就擒，自然也就竭尽全力，不惜一切代价，向南岸游去。
也就在这一刻，北风骤起，借着风势，那飘向南岸的长木条，顿时迅如离弦之箭。而那些盗匪呢，尽管人多势众，身强体壮，然而，由于船体较大，船身较重，顺风之势倒是没那么明显，要想马上追上前面的长木条，绝非易事！
于是，大木船与长木条之间，始终隔着五六丈的距离。
看看离对岸只有一丈多远之际，金钗低声道：“划水！上岸！”
银钗心领神会，推开木条，双手上下翻飞，恰似蛟龙出海，直扑对岸。
金钗的水性，一直更胜妹子一筹。这一刻，眼见妹子依然如此有如神助，心里甚是欣慰，当即也暗自发力，直指对岸。
姐妹俩上岸之际，还是下意识地转头向后，望了一眼。
那条大船，离这南岸，也就是三四丈远了。而且，已经停下来了。
事不宜迟！姐妹俩一咬牙，稍稍弯着腰，向前方奔去。
也不知晓是过了多久，姐妹俩的脚步，渐渐地慢了下来。
跑了这么久，一直都没听到后面有叫喊声，也没有追赶的脚步声。这也就意味着，那些“追兵”，也不像你所想象的那么神奇吧？
定了定神之后，指了指偏左一侧，金钗这样说道：“还是，还是走左边吧？”
奔逃之际，银钗也一直在留意着路况与地形。到了这一刻，她大体上也看出来了：如果顺着脚下的大路，一直往南走，应该是直通有人烟的地方。只是，在目前这种情况之下，贸然去投奔，只怕未必就妥当。万一那儿就是盗匪的老巢呢，岂不是自投罗网了？而如果离开大道，转向偏东的小路，应该更为安全一些吧？首先，这是一大片的连山，随便找个地方，也能够躲上好一阵子。是啊，就算他们能够找来，一时半会儿之间，未必就能够见到人影。再说，我们先到，藏好之后，再遇到追兵，也可以见机行事。那时候，敌在明我在暗，当有回旋的余地……
“好吧，就顺着这小路走……”银钗接过话。
拿定主意之后，姐妹俩只是微微弯着腰，一路往东走，也不再刻意去追求速度了。当然，更确切的说法倒是，饿了这么久，想快也快不了了。
由于在外的时间已久，对于那暗淡之中透出的那几许微明的天光，两人已经完全适应了。再加上最近一个多时辰，星光也增亮了不少。如此一来，姐妹俩再顺着山边的小路走，就轻松多了。
走出数十丈之后，指了指偏南一侧，金钗这样说道：“银钗，莫要只顾着赶路，留意一下路边……”
银钗暗自发笑：是啊，不填一下肚皮，老是忙着赶路，又有什么意思呢？当然，她是做姐姐的，有些话不便于说出口……
“嗯，但愿在这路边，”银钗接过话，“能够有一点可以果腹的……”
再过了一阵子，姐妹俩在偏南一侧的旱地里，拔了几个凉薯。
吃了几口之后，金钗暗自思忖道：到了这一刻，离天亮，只怕已经不足两个时辰了吧？昨天夜里，连晚饭都没能吃上一口，就被冲到这河里了。好在，这凉薯，个头大汁子多，既解渴又饱腹，倒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至于这不告而借，也只是权宜之计，以后，再想办法把钱交给主人吧？
到了这种时候，甚至，也可以稍稍放松一下了吧？
当然，这儿所说的放松，并不是说，我们可以丢弃警戒，不把那些追兵当作一回事了。而是说，暂时脱离险境之后，可以好好地回顾一下，然后，再想着天亮以后的事情了。
光是埋头走路，其实还是不够的。因为，对于我们来说，并没有一条现成的路，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如果不能把一些事情想清楚，接下来，就有可能处处被动，寸步难行。
那种失望与愤懑，显而易见，就是拜那船上人所赐了。原本，失魂落魄之际，就盼着有人施以援手，来搭救自己。谁知道，所盼来的，却是一伙强盗。这样的一伙人，他们的真实身份，应该会是什么呢？
还在河里的时候，我听过他们的对话，从“少寨主”之类的说法来看，他们应该就是某个寨子里的人了。而且，他们所在的那个寨子，平时所做的事情，主要就是一些趁火打劫、杀人越货之类的事情吧？试想一下，如果是普通的渔民，就算有几条小船，也不会有那么大的规模吧？他们在行动上，还是有着某种规矩的。这儿所说的规矩，主要就是，他们行动之前，要听从首领的命令。而这一次，指挥他们的，向他们发号施令的，显然就是那个所谓的“少寨主”了。那个“马镖头”什么的，并不能直接下命令。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当那个“少寨主”发出指令之后，这一伙盗贼，才会迅速行动起来，以便于事成之后，能够邀功领赏。
我的这些想法，或许，还不怎么准确。不过，对于这样的一伙盗贼，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再掉以轻心的了。
这一切，又该怎么说呢？这帮家伙，既然出来了，自然就会想着，要有所收获。那句老话说，“贼不走空趟”，应该就是这个意思了吧？换作平常的善良百姓，谁会想到，趁着夜幕，到江上打捞一些从上游漂来的财物呢？而且，换作寻常百姓，如果遇到落难之人，首先想到的，自然就是如何救援的了。再退一步说，就算是有心无力，也不至于做那种趁火打劫、落井下石的勾当吧……
凝神片刻之后，她把银钗拉过一旁，将自己的打算，轻声说了一下。
银钗听了，点了点头。
商议已定，姐妹俩开始行动了。
再过了半个多时辰，在一个山洞口，负责放哨的金钗，困倦至极，实在撑不住了，随着那直打架的眼皮不断下沉，睡了过去。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只觉得有人轻轻地推了自己一把，愣了愣神之后，就睁开了双眼。
指了指那晾在一旁的衣物，银钗微微一笑：“姐姐，再歇一下吧。反正，这衣物，还没干透呢！”
金钗伸出手去，想咯吱一下银钗，与此同时，这样嗔道：“既然衣物还没干透，你叫醒我，是什么意思呢？”
银钗淡淡一笑：“天已大亮，睡懒觉可不好啊！”
金钗“回敬”道：“不想睡懒觉，那，你就到外面走一趟吧？”
姐妹俩相互打趣，闹成一团。
再过了一阵子，金钗这样说道：“接下来，我们，我们又该怎么办呢？”说着，向偏南一侧，凝神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