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惜不等他多说,给俩人行了礼,匆匆退下。
田舒看向水乔幽。
水乔幽没有阻止她。
房里又只剩下二人,田舒瞧了一眼小惜的背影,询问水乔幽,“不知水公子今年年岁几何?”
水乔幽喝着屋里本就有的茶,“田公子不会是想给我说媒?”
田舒没想她会看出来,更没想到她还问出来,“……水公子真是慧眼。”
“过奖。”
“怎么,难道水公子就没对小惜心动过?”
水乔幽把玩着手里的茶杯,“田公子这话,是自己好奇,还是代公主问的?”
田舒逐渐发现,同她聊天,真的是一件……很容易冷场的事情。
好好的闲天,好像又快被聊死了。
“……我就是自己好奇。”
“哦。”水乔幽淡声反问:“是吗?”
“当然。”
“那我是不是可以不回答。”
“……当然。”
水乔幽不再作答,继续喝自己的茶。
她每回一句话都好像能噎人,田舒逐渐有点找不到话题再聊,也不敢再轻易套她话,掩盖好情绪,招呼她喝酒,“水公子,喝茶多没意思,喝酒。”
水乔幽握着茶杯没放,“抱歉,戒了。”
“……真戒了?”
“嗯。”
“……那吃菜。”
“不用了,我是真的不饿,不想吃,田公子慢慢用。”
水乔幽慢慢喝着茶,说不想吃,真的不动筷,只是看着他吃。
田舒瞧着她,自己都察觉到屋里的气氛,逐渐显得有些诡谲。
水乔幽却不受影响,神色如旧。
“小惜姑娘送的这些,水公子也不尝尝?”
水乔幽将小惜送来的饭菜都推到了他面前,“田公子多吃点,不用客气。”
她的真诚,让田舒脸上闪过尬色。
田舒坐了一会,被她看得也不好再动筷子了,“水公子,还真是个妙人。”
水乔幽客气回道:“不如田公子。”
田舒又感觉被轻轻噎了一下。
田舒又坐了一刻左右,水乔幽说不吃真的不吃,一直都只是坐在对面看着他。两人聊天也渐渐聊不下去,田舒独自喝了两杯酒,也放下了筷子,与水乔幽告辞。
水乔幽将他送到门口,他便地让水乔幽留步。
水乔幽当真停步,没再送他。
田舒顿时觉得,幸好此时是晚上,天黑。
田舒离开后,水乔幽开窗透了透气,直接去院里打了冷水洗漱,一切弄完,便吹了灯。
躺下不到半盏茶,靠后墙的窗外响起轻小的叩窗声。
水乔幽微有意外,见声音停下,窗外没有动静,起身行至了窗边,打开了窗户。
窗外,楚默离见到她,朝她伸出手,给她指了一下自己院子。
水乔幽想起昨日动气的他,借着月光暗中打量了他一眼。
今日的他,好像已经恢复到往常,与先前站在窗外等她的他,没有不同。
水乔幽收回目光,动作灵巧地到了窗外。
楚默离看着落空的手也已习惯,瞧她已经往他院子的方向走,没有失落,悄声跟了上去。
两人轻功都很好,又是第二次走,比起前一晚,更加顺利地避开了周围的守卫,很快到了楚默离的房间。
楚默离给水乔幽倒了杯茶,“今晚,田舒找你了?”
别院就这么大,有点事情,他不知道才不正常。
水乔幽也没隐瞒,“嗯。”
“可有喝酒?”
水乔幽睫毛抬起,“……没有。”
楚默离放下心来,“没有就好。”
水乔幽想起上一次两人关于这事的对话,喝了一口水,还是没接他话了。
外面时礼敲门,得到楚默离允许,送了饭菜进来。
水乔幽意外楚默离还没用饭,楚默离却将碗筷放到了她面前。
“我……”
“既然你没喝他的酒,定然也没用饭。”楚默离又盛了碗汤放到她面前,细心道:“太晚了,不宜饮食过多,但是不吃也对身体不好,稍微吃点。”
水乔幽看着汤,再看他给自己夹菜,将本来想说的‘吃过了’收了回去,拿起了筷子。
他只是陪着她吃,吃到了一半,他也没说其它的。
水乔幽手指在筷子上摩挲了两下,主动开口问了他,“这么晚了,找我有事?”
楚默离看了她一息,敏锐道:“阿乔,其实你知道我昨晚有情绪?”
水乔幽拿着筷子的手几不可见一顿,没想到他说话如今也这么直白,她不好接话,继续吃自己的饭。
楚默离轻轻一叹,继续给她加菜,“算了,我也不能真的去和一个故去的人争,昨晚的话,就当我没问过。”
水乔幽垂眸盯着碗里的菜看了一会,回答了他昨晚一个问题,“若是他还在,我与你,或许都不会遇见。”
楚默离手里的筷子停在她碗的上方。
本就安静的房间瞬间变得寂静无声。
过了两息,楚默离将筷子收了回去,心平气和道:“阿乔,以后这种实话,你与我少说也无妨。”
水乔幽听着他的语气,抬起了一点视线,“……是你自己要问我的。”
楚默离被她噎住,又给她夹了一筷子菜,不想再给自己找气受,回了她最初所问:“找你过来,就是想与你用饭。”
就这?
楚默离用行动表示他就是这目的,慢慢给她夹着菜,没再说其它的。
水乔幽想着他刚才的话,他不说,她也没再言语。
一盏茶后,水乔幽放下了筷子。
楚默离这才给她透露,“皇姐应该还有三至五日,才会回中洛,你可要提前回去?若是你想提前回,我去安排。”
水乔幽想着今晚的事情,拒绝了他,“不用。”
楚默离看出她是有自己的打算,“我听说,皇姐最近指了她身边的一位侍女照顾你。”
“嗯。”水乔幽注意到话语里的技巧,如实道:“是小惜。”
他连这都听说了,水乔幽不信他不知那人就是小惜。
楚默离给她换了杯水,话语很自然,“那你的情况,可需要我向皇姐透露一二?”
水乔幽目光从茶面上转到他脸上,听出他是指她是女子之事,“不用。”
楚默离想起这两日听到的事情,委婉道:“小惜不知你是女子,那你就不担心,你们之间闹出点误会?尤其是这几日?”
水乔幽喝了一口水,回道:“她不是那种人,不会的。”
楚默离听出她话语中的肯定,想起她与小惜的渊源,以他对她性子的了解,一时不好再劝。
“那你自己注意点。”
“嗯。”
水乔幽知道他是担忧她,应下了他,也没解释自己为何对小惜的品性这般肯定。
楚默离确实就是喊她过来用饭的,看时辰不早,没有多留她,将她送了回去。
到了他院子门口,水乔幽让他停步。
楚默离拉住她,正色道:“阿乔,那坛酒我已收好,你放心,我会用它来时刻警醒自己。”
水乔幽听出了他说的酒是指昨晚那坛酒,却又只听懂了一半。
他拿酒警醒自己?
为何警醒?
警醒何事?
楚默离却不再多说,“时辰不早了,回吧,我看着你走。”
水乔幽实在想不通,但是想着他昨日与今日都与那坛酒杠上了,整个人变得奇奇怪怪的,现在酒她也不能拿回去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迟疑片刻,还是没再多问,先回去了。
楚默离一直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身影完全在月色下消失,才转身回房。
转身那刻,想到水乔幽今日延迟一日回他的话语。
她虽然说地气人,但他仔细想想,她说得或许也不无可能。
这样一想,其实还是目前这种状况好。
他在心中又叹了口气,忽然也不纠结此事了。
这晚过后,田舒没再邀水乔幽喝过酒。小惜照常负责着水乔幽这边送饭等琐事,每次送到之后,会抢着给水乔幽收拾一下房间,收拾完后,她便立即离开了。
颖丰公主忙着陪孩子,太医又嘱咐她休养身体,再加楚默离每日监督,一连两日,她也没有再喊人请过水乔幽去讲那些江湖趣事,水乔幽也可自由出入别院。
然而,虽说原阳是水乔幽的‘家乡’,久未归家,她也没有过多的思乡之情。这两日,她同前一日一样,没有出过门。
颖丰公主肯定楚默离来这原阳一定还领了其它任务,可是,他这两日也是没再出过别院,一直在别院里修身养性,真的就像是来此思过。
自从那日他与水乔幽一起返回别院后,他也没有召见过水乔幽,又因二人都不出门,他们连碰都未再碰见过。
落在颖丰公主的眼里,两人真的像是不熟。
颖丰公主在楚默离的监督下休养了这几日,气色看起来终于好了不少。
下午天热,颖丰公主躺了多日,精神一好,也没了想要午憩的想法,去到了湖心亭纳凉。
梅韵为了避免她无趣,让人喊了人过来给她说书。
颖丰公主听说水乔幽一连三日都没怎么出过门,让小惜去将她唤了过来。
水乔幽也无午憩的习惯,听到小惜说明了来意,没有找借口拒绝,同她一道到了湖心亭。
水乔幽过来时,说书正进行到激昂处,颖丰公主示意水乔幽先坐着听,水乔幽没有打扰她雅兴,在田舒对面坐了下来。
颖丰公主刚派人去找水乔幽,楚默离就听到了消息。
时礼询问他,“殿下,可要现在过去探望公主?”
楚默离转着手里的铜板,“不用。”
这些事情,她既早有打算,又不要他透露,想必早就算到皇姐那边会有这么一请。
湖心亭里,水乔幽坐了近两盏茶,说书人说完了最揪人心的一段,暂时退了下去。
颖丰公主端起茶,看见水乔幽似乎一直有在认真听说书,询问她道:“觉得这段说书如何?”
水乔幽没有不耐,亦无被问话的惶恐,“请公主恕罪,在下愚笨,听不懂这些雅趣。”
颖丰公主送到嘴边的茶没喝入口,那她一直听那么认真?
“觉得无趣?”
水乔幽过了两息才答道:“没有。”
颖丰公主看着她木讷的神情,茶还没喝到,就又将茶杯放下。
“可有想听的?”
“没有。”
一连听她回答两个没有,周边的人,都明显感觉到湖心亭里的气氛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
小惜担忧地看了水乔幽一眼,梅韵与田舒则都望了一眼颖丰公主。
颖丰公主手还搭在茶杯上,眼睛看着水乔幽。
唯独水乔幽自己,神色不变,依旧垂眸坐着。
颖丰公主看了她片刻,语气如旧,“歌舞呢?”
水乔幽回答如旧,“在下不懂这些。”
颖丰公主浅笑着问道:“水公子,平日里从不去风流之地?”
水乔幽当即听懂‘风流’所指,“也不是,偶尔会去。”
“那去的时候,可观歌舞?”
“会。”
颖丰公主淡笑着看她。
水乔幽面不改色,“都是有什么看什么。”
颖丰公主没有去质疑她,“倒是随性。”
水乔幽还没说话,颖丰公主话语一转,“那到了吾面前,怎么还拘谨起来了?”
水乔幽望着面前的茶水一息,抬起视线,迎上了颖丰公主的目光,慢声道:“公主多心了。在下,只是在想……”
她话未一次说完,话语在此停住,慢慢扫了四周一圈。
颖丰公主会意,她要说的话不适合太多人听。尽管如此,她也没有让其他人下去。
水乔幽也无所谓,验证了颖丰公主刚才所评随性,接着道:“我恐怕不能促成公主所所愿,要让公主失望了。”
颖丰公主望着她从容应对的模样,立时懂得了一点先前田舒与水乔幽喝酒时的感受。
她脸上浅笑不落,看着水乔幽的目光也未挪动,两息过后,“吾,所愿?”
水乔幽话语不急不缓,“公主难道不就是想通过我,劝劝兄长……”
颖丰公主听到她说劝,脸上笑容还在,却与先前有了些许不一样。
不过,说到重点之处,水乔幽止住了话语。
两人无声对视两息,颖丰公主以为她不会再继续说了,水乔幽却又将话续了下去。
“公主,调查邗河之事。”水乔幽丝毫不在意旁边有无他人,声音也未放低,“从来都不是兄长之意。至于是谁的命令,公主,可还要我透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