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地多山林,山地又地广人稀,时常会遇见游匪、黑店、野兽等。
那日苏岫等人至凌山脚下,在一间驿站留宿,很老套的害人方式,在他们的吃食中下毒,趁着人昏睡,下手杀人夺财。
可惜在吃食那一步,黑店中人便露了馅,恶徒舍不得苏岫这条大鱼,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和北鸣打了起来。
五对二,恶徒不是北鸣和小七的对手,将人全部绑起来,天色已经很晚,本打算暂住一夜,第二天再将这些人送官。
湖青却在一间客房发现一个五花大绑的人和两具尸体,便是赵诚文和他两个为救主人而死的护卫。
苏岫看他身上有伤,便把他带着了。
一条不知名的小溪边,几人停车休整,湖青削尖了树枝插了几条鱼,原地开肠剖腹,打理干净后才递给苏岫,让他放在面前的火堆上烤,这地方平时应该很少有人来,溪水清澈透底,鱼儿肥美还不怕人。
赵诚文抱着膝盖,眼睛呆呆望着溪水,苏岫却看出他的眼神并未聚焦。“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
赵诚文回神,嗓音干涩,“若不是遇见你们,我大多也会让他们盘剥完之后也曝尸荒野。”
“这便说明你命不该绝,他们舍命护你安全,你把他们好好安葬,接下来应该好好生活,不要辜负他们。”
苏岫劝了两句也不再多说,熟练的升起一堆火后,接过小七拿来的水袋仰头喝下,他从前或许会因为陌生人的无辜丧命,而伤心难过,但大约人都是会变的,世上之事总会有你无能无力的时候,不能事事周全。
恶徒杀了无辜的人,北鸣杀了恶徒为他们报仇,恩怨也算了了,这便已经结束,可以为死去的人感到惋惜,却无须更多伤神。
北鸣牵着马儿到水草丰富之地吃草,湖青抓完了鱼又去草地上翻找可以食用野菜,小七在一旁捣鼓几块石头,将他们垒成一个简易灶台。
苏岫也是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但无奈身边的三人太过厉害,这一路上并未让他吃过什么苦,就连露宿荒野也会找出许多乐趣。
他有时候想这样的日子他能一直走下去,不过就怕虞都的那位着急,前几个月还是一月一封的书信,这个月已经收到了三封,虽说信上没有催促,但他就是知道陛下大约已经等的不耐烦了。
但管他呢,苏岫有预感这次回去大约短时间内不会有机会再离开,先玩够本再说。
片刻后赵诚文大概是收拾好了心情,他看几人分工明确,另外几人都是围着面前人转,知道眼前长相俊逸的年轻人,大约是他们的主人,“不知公子是要到哪里去?”
防人之心苏岫还是有的,虽然对面只有一个人,他也不打算将自己太多事告诉他,只道,“前面嘉州我们会留下休整一两日。”
赵诚文也得到一条插在树枝上打理干净的鱼,他有样学样放在火上烤,“真是巧了,我也要去嘉州,我还有一好友在城内等我,和他汇合之后便要回家了。”
“哦?”苏岫好奇,“他为什么没同你一起?”
赵诚文学着苏岫给鱼翻了个面,他一直以来都是住客栈,偶尔露宿荒野吃的也是干粮,他的随从没学过这些,他自然也不知道,从没想过还可以有这样的野趣,他接着道,“母亲不允我孤身出门,托了好友陪伴,父亲忧我安全,给了我两个护卫,他们……”说着心情又低落下来。
苏岫了然,大概是双亲的不放心儿子出门在外,不光给指派了小厮护卫,还特意找了好朋友一同上路。
到嘉州大概还有五日的车程,路上也不一定会太平,苏岫见他孤身一人便让他随同,将后面放行李的马车收拾出来借给他。
赵诚文自是千恩万谢。
苏岫偶尔会邀请他到自己马车小坐,相处时间长了,发现两人还挺聊的来,赵诚文虽说有些少爷的小毛病在身上,但是他足够真诚,大概在家也颇受宠,城府不深,虽不至于单纯到将自己身世和盘托出,但也不懂得遮掩。
他来自梁州,家中父母俱在,此次出来游历,从梁州一路到衡州,赵诚文向西入蜀地,他的好友身体不适在原地停留,养好身体向西北在嘉州等他。
且他并不是只有这一次危险,也遇到了游匪,他爹给找的护卫身手还算不错,之前的几次都安全逃脱,唯有这一次,大约是他们放松了警惕,也可能是恶徒太厉害,只剩下他一个人。
这日赵诚文进了苏岫马车,发现他又在作画,仔细看过发现是那日在小溪边的景色,挽着裤脚插鱼的湖青,带着马儿吃草却不苟言笑的北鸣,画上自然也有他,红红的火焰旁边是两人在对坐烤鱼,旁边小七弯腰搅着一个陶罐,赵诚文知道那里面是蔬菜粥。
他现在还能想起那粥的味道,有着淡淡的米香,加上山上野菜的清香,是他这辈子吃到最好喝的粥。
“你画的真好!”赵诚文感慨,跟眼前人比起来他自惭形愧,嘴上说着要游历名山大川,却又带着一身抛不开的养尊处优,一路上不曾自己动手做过一件事,全赖身边人的伺候,现在人又为他而死,他后悔莫及。
反观对面,光是他现在所用的纸便是素有文人不敢书的澄心堂纸,赵诚文曾在夫子哪里见过一张,夫子拿着当宝根本不舍得用,他却用来随手作画。
明明身份比他还尊贵,却能和手下人同进同出,同吃同住。
苏岫补完最后一笔,抬头见赵诚文直勾勾盯着手里的画,以为他想看,便转了一圈让他能够正面欣赏。
说实话,苏岫在作画这方面是有点小得意的,毕竟这可是连江先生和他应大哥都夸过的。
至于什么澄心堂纸,其实苏岫根本不认识,这些都是当初走时元祥给他收拾的。
“我看你一路都在作画,是为了把看过的都留下来吗?”赵诚文问。
苏岫抖了抖未干的墨迹,摇了摇头,“是为了给家里不能出门的人看,我想让他知道我在外面都看到了什么。”
赵诚文想了一会儿,问,“是心上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