逻辑严丝合缝。
唐云瞅着面前这哥儿。
完了，说不清了。
她的解药是从哪里来的？
杀人越货来的。
死去的鲁冰还在发挥着她的余热。
唐云问：“你举着个烛台做什么？想继续刺杀我？”
她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声音里明显带着笑意。
这是在瞧不起他是吧？是吧？
那哥儿惨然一笑，突然调转烛尖对准自己的脖子，用力一刺。
至少他活着的时候还是清白的。
唐云拿起桌上仅剩的茶杯，朝他甩去。
茶杯击中那哥儿的手腕，他手一松，手中烛台随着茶杯跌落在地，丁零当啷的脆响中，茶杯碎了一地。
手中失了利器，他又一扭身，撞向一旁的柱子。
唐云瞬间出现在他身后，抬手将人砍晕，手顺势往下提起他的后衣领，把人拎到一旁的矮榻上。
事情发生的太快，地上的两人还没反应过来，事情就结束了。
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千户大人，您没事吧？”
是孙百户。
“没事。”
“没事就好，有事您就吩咐我。”
孙百户很快离去。
唐云将视线移向地上两人：“起来吧，坐。”
两人没有动静。
唐云淡淡道：“我说，坐。”
两人一个哆嗦，立刻起身坐下。
唐云在他们对面坐下：“你们叫什么名字？”
“……初九。”
“我叫何三郎。”
“你们家里是做什么的？又是被谁绑来的？”
初九道：“俺家里就是种地的，俺是被一个放贷的强行绑走的，说是要俺抵家里的债。”
何三郎道：“我家是开茶楼的，我不是被绑来的，我是被人卖了的。”
说完，他抬头怯怯看了眼唐云。
唐云问：“你们家不是开茶楼的吗？就算饥荒年生意不好，应该也有存银吧？怎么沦落到要卖子的地步？”
何三郎又怯怯看了眼唐云：“我娘死了，茶楼和家里的银子被二娘抢了卖给豪强抵债，她趁我爹不注意，把我给也抵给了豪强。”
唐云敏锐察觉到什么：“你娘怎么死的？”
何三郎支支吾吾：“她去讨粥……然后被人打死的。”
唐云：“讨粥？官府开的粥棚？”
慧县每日卯时会施粥赈灾，每日只有一顿，保证县里的人不会饿死。
何三郎垂下头：“……嗯。”
她娘舍不得银子，大清早排队去讨粥，结果便丢了性命。
唐云追问：“谁把你娘打死的？”
何三郎沉默，目光却下意识落在唐云脸上。
唐云：“……我？”
不对，她问：“是门外那些人？”
何三郎继续沉默。
“你知道门外是什么人吗？”唐云皱眉站起来，“她们是徐县令的兵。”
何三郎：“……我知道。”
“口说无凭，她们不缺粮，为什么要打死讨粮的百姓？你可有证据？”唐云目光直直地看向何三郎。
何三郎有点着急：“就是她们，她们每天去讨粮的时候，会穿上破破烂烂的衣服，但她们每天吃得肚子溜圆，是不是流民一看便知！”
“而且这事县里的人都知道，所有去讨粮的人都被打死了，对不对？”
最后一句，何三郎对着初九问的。
初九点了点头：“俺娘就是不敢去讨粮，才欠债的。”
唐云在屋内来回走动。
坚果并没有向她汇报过这件事，如果这事是真的，那就是因为坚果她们留在城里的时候，已经没有百姓敢去领粮了。
没有百姓领粮，官府施粥赈灾一事便风平浪静，自然探听不到消息。
而且，这事不一定是徐县令手下的兵做的，也有可能是豪强士族手下的兵做的。
可对于百姓来说，这两者能有什么不同呢？
以及，徐县令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
唐云停下脚步：“我会让人去探查这件事的。”
她看向初九和何三郎。
这两人都长得五官端正，面容姣好，只是肤色偏黑，且十分瘦弱，脸上带着点营养不良造成的蜡黄。
而那个被唐云打晕的哥儿则截然不同，肤色偏白，且脸色红润，一看就家境良好。
唐云指着榻上的哥儿问：“认识他吗？”
初九摇头，何三郎则道：“他是董家二房的大公子，他以前在我家茶楼喝过茶。”
曾经众星捧月的公子哥沦落到和他一样的地步，何三郎眼神中不自觉流露出一丝怜悯。
他低低道：“董家突然落败，家里所有东西被人抢占一空，他娘……也是去讨粮的时候被打死了，他娘死后，有人要把他家里人发卖，他爹便带着全家自尽，只有他没死成，被人绑走了。”
唐云有点意外。
这哥儿竟然是董家人，她摸了摸鼻子，也算半个熟人了。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们之前是被关在一起的。”
唐云问：“你们还有家人在，想回到家人身边吗？”
初九和何三郎对视一眼，初九问：“俺们……还可以回去吗？”
“自然可以，等我把这事解决了，就放你们回去。”
何三郎大着胆子问：“大人，您和外面那些人不是一伙的吗？”
唐云笑道：“是，也不是，她们现在暂时归我管。”
何三郎似懂非懂：“那……那我们就等大人的好消息了。”
唐云让两人去榻上睡觉。
她走到矮榻边，榻上的人呼吸一紧，又很快恢复正常。
唐云又想笑了。
她没拆穿他，而是低声道：“我不仅随身携带那种药的解药，我还随身带着伤药。”
她拿出一个瓷瓶。
榻上的董家公子卷翘的睫毛颤了颤，他额头上磕出的伤已经鼓起一个包，红彤彤的，瞧着可怜极了。
“我放在这儿了，你想用就拿，不想用就放着吧。”
唐云把小瓷瓶放在榻边。
榻边没声了。
董大公子没忍住，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恰恰好对上唐云垂下来的视线。
那眼睛里有着细碎的笑意。
董大公子：“……”
他紧急闭上了眼。
“既然不想死，就好好活着，你爹他们的死不该由你来背负。”
说完这句后后，榻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大门的开合声传来。
这回是真走了。
董大公子睁开眼。
他爹说不能失了清白，强迫家里人自杀，可他怕痛，他想着等他缓缓，就缓一会，等他攒够勇气再自杀。
结果就缓了一会，那伙强人便把唯一活着的他给绑走了。
刚刚他被唐云的笑声一激，终于有胆子自杀，结果又被救了回来。
这下，他攒的所有勇气已经散尽。
他答应爹很快就去陪他。
可他食言了。
他不想死。
他起身拿起瓷瓶，一边抹药，一边掉眼泪。
他的额头真的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