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十五,年味渐渐的就淡了,各人都投身到忙碌中去,聂策也开始频繁地往中校署跑。桑陵处理完府内大大小小的事,留了几日专陪女儿,也同几个乳娘打听打听孩子平日的趣事。
而后赶在开春前便去了趟东侯府。
拜书早两日就递过去了,是日辰时,班乐便领着女儿守在了府门前,亲自迎桑陵进屋。
“我听说你要来,还惊了许久,以为是旁人念差了名字,你女儿可还好?我听灵蓁说了一些你们的事,你也是胆大。”
班家女儿便是刚生育完,身型较之读书时也瘦窕许多,虽还瞧得出来今日是用心收拾了的,但细细看去眼角竟也有了些许细纹,脸上也没有了少女该有的充盈感,她也不过十九岁——桑陵不由得五味杂陈,随着她进里屋落座,微微笑道 ,“不破不立,这一趟出去,也让我看明白许多,不是半点收获没有。”
“你可看明白了什么?”
“看明白了——”她翘首望向了窗外,轻声说,“我要为自己而活。”
婢子奉了果浆上来,班乐扯着嘴角想要笑着回应,可不知为何,唇边似有千斤重,只好低眉望着了自己的裙摆,“也好,这道理能看明白,已经是不易。”
节下京里的落雪都已经化了,只有少人之处仅存积雪,桑陵扫视过班乐这间厢房屋的内院,见回廊边还留有积雪,她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凝眸身前人,“纸上谈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道理世人都懂,难就难在真正身心如一地做到。”
班家女儿却只是笑,“我们阿陵还是这般斐然成章。”
她始终低着头,倒更多像是怕对上桑陵的视线。
“当年我同你说要和——”
“阿陵。”班乐俨然知道她要说什么,开口打断,只看了她一眼后,就又低下了头,桑陵还以为是这屋内有什么荀家人的眼线,兀自巡视周围一圈,也只是瞧见班乐自小带在身边的婢子。
“我现在不是一个人。”班乐再次开口,,“我还有妞妞,我不能不为她着想,她还太小了,和离的事——我只能等到妞妞再大些,大些了,我才能提啊,阿陵,我不是没有想过同他和离,我在这里过得太难受了,我每天都想回家,可是我娘家也不会同意,况且妞妞才出生,她太小了,我要和离,她便没了落脚处,我也不会放心把她留在这里,让这家子人来养她。”
“当时有当时的顾虑,现在有现在的顾虑,等到了那个时候,焉知又会不会有新的顾虑呢? ”桑陵闭了闭眼,语重心长地说,“旁人的事,原本我不应该干涉太多,从前我劝过你,后来不再提起这些,是怕你有自己的考量,多嘴反倒叫你怪我。如今看来,我这个做旁人的却也不得不多提了,若你想和离,我会尽我所能地帮你;若你暂时还不想,但生了什么为难事,也可尽管差人去侯府找我。”
话音落地一阵沉默,班乐无意识地摆弄着摊开的裙角,一下又一下,才点了点头,“谢谢你,容我再想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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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中旬,聂太公如同众人预料的——搬到外增台河边的聂家别院里去住了,临走前还带上了聂成永和两个府医,是非堂里的童子仆从都去了大半。
昭玉夫人说:“估摸着小两月不得回。”
老爷子不在家,大夫人也就更明目张胆的把家务丢到了少夫人手上。
不过入春以后事不多,桑陵也只需要在月初听人事点卯,月底听报账,中间偶尔见两个新庄主、新肆主的,手边还有房媪和几个老妈妈、老管家的帮衬,总不比刚接手那会忙碌的。
有时候得了闲,还能在午苑里窝着,不是看看书,便是画几张现代物件的结构图,再不然就是往后院走走,看看钟村几个女孩子们的恢复情况,也同孩子们说说话。
上次和代成君逛过九市之后,后来代家女儿又来过一趟侯府,说是要带走莲妹、阿珠和偲偲。
六个小女儿本来就是一块儿的,一听说要分开,哪有舍得的?
得知了桑陵和代成君的身份,不敢当着面反驳,只是私下抹泪水。
这一幕就被代成君瞧见,心里也不是滋味,她同桑陵说,“不是我非要过来和你抢人,只是既然人是我们一起救下的,总不能全丢给了你,倒显得我没良心了。”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桑陵说她,”咱们两家养几个女孩子,都是养得起的,何必你啊我啊的。”
“我也想她们呢。”代成君索性实话实说。
桑陵忍俊不禁,便拉着她往午苑又坐了会,两个人一同商量解决法子。
“你上次说,我那睫毛膏和眼线笔要是让京中妇人们都知晓了,包准喜欢。我便想,何不我们一起盘下个铺子?专卖这些东西。你我合资,将六个女孩带过去,让她们自小学着经营,也算有事做,又是我们一起养着的。”
“何为合资?”代成君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桑陵诩笑解释,“就是我们一起出钱。”
钱这种东西,对于一个富家女儿来说算不得什么,便是南下消费颇多,可毕竟家底殷实,不过一两月即可恢复过来,代成君旋即一拍手,“正是如此,我多出些钱,这些东西都是你做出来的,我也是沾光而已。”
“一半一半。”桑陵谢绝了她这提议,“我画图稿,你且有事做,需得找着合适的工匠去打造,咱们都要参与,也得带着她们参与,你看可好?”
“甚好!”代家女儿这时候就像个附和机器,“那我们何时开?”
“眼下。”桑陵笑道。
正好年边侯府下头有几间邸舍空出来,与其盘出去,不若她们自己拿来做生意赚外快。而且这几日聂策又出外差去了,家务尚有能腾出手的时间,闲着也是闲着,正好把这事给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