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摆摆手，示意他坐下说话。
侯一斗又坐下了，拎起炉子上的水壶，给我俩倒了水。
“大掌柜，你是来看这个小鬼子的吧？”
我走上前，掀开了山下信二身上的毯子，点头问：“他咋样了？”
侯一斗也没站起来，面无表情地说：“右胳膊断了，下半身烧得有点惨，后脑勺不知道撞在什么地方，也挺严重。”
我赶紧问：“能醒过来不？”
“我还没说完呢，他的腿，脖子和脸上，还有一些我没见过的伤口，看样子失血特别多。”
山下信二整个脑袋都被缠上了纱布，我也看不清到底有多少伤口，于是说：“在里面遇到了大蚂蟥，他肯定是被咬了。”
“有多大？”
我比划一下，又说了说大蚂蟥的事儿，侯一斗点点头：“那就合理了。他可能是下水之前，用绳子扎紧了裤腿、手套、袖子，我怀疑，领口和脸上，他是用纱布缠住了，但没有防得住，蚂蟥还是隔着纱布咬了他。”
三镖笑了：“那还好，咬得不是太严重，不然早就死了。”
“失血太多，一身伤，又撞了脑袋，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不过，这会儿脉都快摸不到了，想醒过来有点儿悬。”
三镖往侯一斗对面一坐，递上一支烟：“侯军医，心里不舒坦？”
侯一斗仰面朝天，长长叹了一口气。
“不瞒你们说，胡大彪虽然不精明，学东西慢，但是对我不错，把我当亲爹照顾着。我原本打算，再干一年，多教他一点儿本事，就找个地方养老去了。”
“昨天我也听说了，你这个徒弟真是不错，是个爷们儿。小刀，快把胡大彪的事儿，跟侯军医说说。”
我一听，赶紧也坐下了，正想开口，侯一斗摆摆手：“昨天晚上就有人告诉我了，我听着心里算是舒坦点儿。”
我也不知道说啥好，三镖开口问：“痛失爱徒，谁心里都不会舒坦。侯军医，那你接下来咋打算啊？”
“我能有啥打算，许团长怎么说，我就怎么干。他要是同意，这一票干完了，我就回老家，种地，等死。”
我俩只能安慰几句，刚想离开帐篷，就听到外面有人喊：“侯军医，在不在？”
“在。”
何胖子撩开帘子进来了，表情痛苦，见到我们俩，才挤出一丝笑容：“刀爷，镖爷，你俩也在啊。”
我站起来问：“你咋了？”
“还不是这伤，药劲儿一过，疼得我后槽牙都想咬碎了。老侯，给我瞅瞅呗。”
侯一斗都没站起来，摆摆手：“昨天不是给你换过药了嘛，来这么勤干啥？回去吧，躺着抽点儿福寿膏就行。”
“老侯，我这伤是不是挺严重？”
“要说严重呢，那肯定的，以后端个碗都费劲。不过呢，你这个也不能说是太严重，能吃能喝，能蹦能跳，娶媳妇生儿子，也没啥影响，对不？”
何胖子嘿嘿笑了：“你要这么说，炸飞我一条胳膊，都不算大事儿了。”
“行了，昨天晚上我就跟你们当家的说了，你这个伤很严重，这俩月也别瞎跑了，就在营地养着。万一伤势没控制住，指不定还要进县城做手术呢。”
何胖子这下高兴了，赶紧递上去一支烟：“老侯，多谢！”
说罢，他也不觉得疼了，冲我俩招招手：“刀爷，镖爷，开饭了，走呗。”
我俩一听，和侯一斗打声招呼，也跟着出去了。
昨晚他们喝得有点多，可能刚起来没多久，一个个都没什么精神。
大家正在边唠边吃饭，刘参谋忽然跑了进来：“团长，林子里来了俩人，说是谈判的。”
许文山放下碗：“啥人啊？”
“说是王老三的人。”
王顺一听，哈哈大笑：“你看，吃亏了，想起我来了。”
许文山摆摆手：“带过来吧，正好咱们都在，看看王老三这回又想干啥。”
等了一袋烟功夫，石黑子带着两个人过来了。
这两人看着年龄不大，都穿着黑棉袄，靰鞡鞋。走在前面的皮肤比较黑，个头高，浓眉大眼，一进来就搓着手，看起来很紧张。
后面跟着的是个矮个子，一进来就低着头，也不说话。
王顺笑着问：“老三咋样了？”
高个子赶紧说：“六爷，三爷说了，愿意给你们三十车粮食。”
“老三还真是大方！你叫啥名啊？”
“六爷，我是田尾巴，你忘了？以前我经常跟在四爷后面，你们都叫我小尾巴。”
王顺站起来，走到跟前一看：“哎哟，还真是小尾巴，这两年没见，变样了啊，长这么高！我记得以前，你才到我肩膀这儿，老四还让你学狗爬，喂你东西吃。”
田尾巴咧嘴一笑：“六爷，我还怕你认不出来我呢。”
“你这一说我才想起来，挺好，你后面这个呢？”
“他是三，三娃，新来的。”
王顺扭头对我们说：“小尾巴以前是伺候老四的，人老实，我挺喜欢他。”
说罢，他回身坐到了位置上，点上烟，笑着问：“老三到底啥意思？”
“六爷，刚才不是说了嘛，三爷说愿意给你们三十车粮食。”
“三十车？”
“四十车，也行。”
连水月在我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我点点头，站起身，走到田尾巴跟前，歪着头看了看他。
王顺赶紧说：“这是大掌柜。”
他一听，赶紧给我行了个匪礼，大声说：“小尾巴有眼不识泰山，大掌柜好！”
我瞥了一眼后面的三娃，他赶紧给我鞠躬。
“田尾巴，别怕，我问你，王老三和佐藤，昨天晚上打起来了？”
“对，打起来了，事儿刚捋清楚，三爷说你们真是神兵天降，太厉害了。”
我摆摆手：“算不上神兵，就是进去溜达一圈。”
“三爷和佐藤少佐商量好了，原话是这样的——他们不就是想要粮食吗？给，只要他们愿意走，就可以给。”
我扭头看着王顺和许文山：“你们看，揍一顿，就听话多了。老六，许团长，你俩说说呗。”
说罢，我回去坐下，扭头看着连水月。
她微微一笑，看了一眼后面的三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