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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陆明了然的神色，震荡波点了点头，金属双指扣合，碾死了小小的虫子。
但他却将另一只手里的乌龟小心翼翼地送进装甲隔层，同时说道：
“这就是时间感知的颗粒度。
“生物的寿命，与它的感知能力，一定是匹配的——宇宙中绝大多数种族，都是如此。”
陆明挑眉：
“绝大多数？
“就是说有例外。”
少年眨了眨眼，忽然意识到什么。
他先是打量了一下独眼巨人，又转头看向圆锯鸟——机械飞鸟颇为臭美地展开翅膀，做了个行礼的动作。
“是的。
“虽然很少，但有例外。
“科技水平达到一定程度的文明，都会找到大幅提高种族寿命的方法，这些后天延寿方式，大多也不会改变旧有时间感知颗粒度。
“但那是后天改造，而非先天条件。
“只说先天诞生时的情况，银河系中，已知寿命与时间感知颗粒度最不匹配的‘例外种族’，就是我们。
“塞博坦人。
“我们被其他种族称为‘钢铁神族’的一个重要原因，便是我们寿命之长，与我们感知世界的方式根本无法匹配。
“使用人类的时间单位表述，我们中最短命的冷组建者，那些被镇天威用领导模块非法生产的奴工阶层，那些残次品，其寿命也以千年计算。
“可我们感知时间的‘颗粒度’，却与人类相似。
“虽然由于半人马座的天文特征，我们的计时单位与人类有别，例如我们所说的一星周（Vorn），是你们的83年，
“我们还有阳极循环（Ano-cycle）、宇宙秒（Astrosecond）、星时（breem）、星月（orn）等单位，共同构成我们的时间系统。
“但在体感上，我们也和地球人类一样，感受着一秒钟，一分钟，一小时，一天。
“甚至，当塞伯坦人集中注意力，点亮火种、燃烧管路投入战斗时，我们的时间感知会被拉慢——与我们挥拳和开枪的速度相比，人类的一秒钟也很漫长。”
陆明点了点头：
“懂。
“人类也有类似的经验——虽然我们没有你们那样的身体素质和瞬间爆发力，但我们有别的。
“我们的科学家称之为‘oddball效应’，基金会则称其为‘主观时间隧道’。
“这种临时的‘时间感知拉长’，和所谓的‘心流’正相反。
“特指极端情况下，大脑处理的信息量剧增，认知资源分配到一个点上，让人会觉得时间变慢，感到主观时间膨胀（Subjective time dilation）。
“据说这和大脑的杏仁体活跃有关。人类的杏仁体负责处理情绪，尤其是恐惧，在危机爆发的瞬间，杏仁体可能会记录更多细节，导致事后回忆觉得时间更长。
“但从个人亲身体验的角度看，我更觉得是另一种东西的功劳——肾上腺素。
“这玩意可是我们这个种族的内置作弊器。它能增强神经系统兴奋、优化能量供应、强化肌肉功能、缩短反应时间……
“人类文化作品中对一切瞬间强化、‘爆种’的想象，其实都是对肾上腺素体验的勾勒描摹。
“当然，和你们比，这不算什么。”
少年暗自感慨。
塞伯坦人的寿命近乎无穷，却能像短命的人类一样感受每一天。
这简直就是一群塞伯坦上仙啊。
震荡波抬起一只手。
他的手掌迅速变成投影仪，射出一个人类的透视身体投影，其上在头部还标着几个点：
“确实。
“但我发现，人类虽然起点一般，可潜能巨大。
“就像你说的，无论是杏仁体还是肾上腺素的作用，人类都有着感受主观时间膨胀、改变时间感知颗粒度的基础。
“你们并不清楚，这种特质多么稀有而珍贵。
“宇宙中，并非所有生物都有我们两族这么好的‘底子’，
“许多种族的时间感知方式刻板而稳定，永远是匀速的。
“这甚至会对它们的科技迭代效率产生影响，比如那边那条星鲸里的宇宙商团，它们的种族就是这样。
“说回来。人类的这个优势特征，也是我接下来构想的基础。”
独眼巨人手上的投影设备闪烁了一下，换上了另一副图像。
那是一种有着十条肢体的，晶莹剔透的生物，它乍一看就像小小的竹节虫，但看起来更脆弱，体表如同琉璃，仿佛一碰就会破碎。
陆明端详着影像上的生物。
太阳族。
用虚拟空间延长寿命的导航员们。
他并没有近距离观察过这些小小的晶簇虫，它们太小，太脆弱，来到地球后，陆明没耽误时间与其正面接触，就把它们送到了堡垒都市，接到太空桥上续命。
震荡波抬起另一只手，指着全息影像：
“陆，经过沟通，我发现这个种族的进化之路匪夷所思，而它们竟然走通了。
“它们的硅基神经递质，来源于我们，来自塔恩。
“但它们没有任何其他配套设备。
“它们没有汲能器，没有超载管路，没有环流加速设备——最关键的是，它们没有不朽的火种。
“简而言之，这个被塔恩火种点燃的文明，它们生来就是畸形的。
“晶簇虫们对时间的感知颗粒度，是塞星人级别的。”
震荡波停顿了几秒，让陆明消化这几句话。
陆明倒吸一口凉气！
他本以为，即使不接入数据层，太阳族大抵也符合“生物寿命与时间感知能力匹配”的基本原则——命虽然短了点，但生命体验应该还行。
因为如果没有对比，在个体体验上，蜉蝣对自己的一生大概还是还挺满意的，不会觉得它短暂如朝露。
可太阳族竟然不是？！
它们以塞星人和人类般的方式感知时间。
但它们只能活十个太阳日。
甚至，根据雷翼王的说法，它们星系的太阳日，比地球还要短一些。
这简直是……
震荡波接下来了的话，证明了他的想法：
“看来你想到了。
“可以说，它们根本就是一群被塞进晶簇虫身体里的的塞伯坦人。
“尽管它们不知道塞伯坦是什么、在哪里，但从出生起，它们就本能地意识到，有什么东西不对，自己不该呆在这副只有十天寿命、思维带宽不足的虫躯里。
“而它们感知并记录下的，那段塔恩当年发送给我的遗言，并不能解答和解决这些问题。
“它们懵懂地诞生了意识，莫名其妙得到了塞博坦人级别的时空感知能力，建立了自己的种族认同感。
“然后恐惧地发现，自己只能活十天。
“太阳族告诉我，它们文明的早期阶段，经历过一段异常恐怖的伤痛岁月。
“第一到第四千二百代太阳族，全都生活在疯狂和绝望中。
“那是完全看不到未来，对宇宙充满憎恨的晦暗年代。
“那简直就是噩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