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也很快回过神，对上宁青砚冰冷的眼神，他心头一跳。
“没有。”
宁青砚冷笑，他伸出了手将方桌上的糕点拿了起来，“是吗？本王还以为王妃有什么念念不忘的人和本王很像。”
他这话几乎是明示陈也掉马了。
陈也咽了咽唾沫，大脑飞速运转，看宁青砚的态度好像并不介意他是妖怪，倒是挺介意他和李问水的过往。
“怎么不说话？”
宁青砚将桃花糕递到了陈也嘴边，陈也想用手接，宁青砚却没松手。
张开嘴，陈也咬住了桃花糕。
他含含糊糊说：“不知道说什么，王爷都知道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宁青砚将一块桃花糕喂完，他捻了捻带有粉屑的指尖。
“这就不装了？”宁青砚嗓音低沉，“本王还以为王妃会装到入宫后。”
陈也抿了抿唇，“你知道多少？怎么知道的？”
宁青砚抬手将陈也唇边糕点的残渣擦去，他盯着陈也的唇，眼神蓦地一暗。
“你是本王梦中的白狐，是本王七岁那年出现在王府的白狐，也是在边关救了我的人。”
是在他生活里留下无数痕迹的人，是让宁青砚魂牵梦萦的人。
宁青砚一开始猜出来的时候震惊不已，可随之而来是欣喜。
“王爷知道我是妖怪，不怕吗？”陈也问。
宁青砚挑了挑眉，“你是怕本王知道你是妖怪后害怕你才不告诉我身份的？”
陈也点了点头，“毕竟世人都害怕妖怪。”
宁青砚轻笑，他十六岁上战场，从尸山血海中走过来，从来没有惧怕过什么。
“其他凶神恶煞的妖怪本王或许会杀了。不过像王妃这样的，大概…”
大概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怕。
陈也听出了他语气中的调侃，“你别小看我，我很厉害。”
宁青砚：“对，本王的王妃很厉害。”
在边关救了他，还治好了他的腿。
陈也大概是他黑暗生命中上天唯一施舍的一缕光。
“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知道的。”陈也问。
宁青砚沉默片刻，“本王在梦中，梦到了你，还有一个青衣道人。”
他盯着陈也问道：“所以，你和那青衣道人是什么关系？我和他又有什么关联？”
陈也正要一起回答了，马车外传来了夙夜的声音。
“王爷、王妃，已经到了。”
宁青砚一副不疾不徐的样子，“回王府后，王妃再告诉本王。”
宫中人多耳杂，不是说这些事情的好地方。
夜幕笼罩了皇宫，陈也推着宁青砚的轮椅进了正心殿。
在王府，所有人都是宁青砚的，他可以无所顾忌，但是到了宫中为了掩人耳目宁青砚还是坐着轮椅。
殿中，皇帝宁琛坐在高位，看到宁青砚被推着进来的时候，宁琛狭长的眼睛一眯，很快他又爆发出爽朗的笑声，“宁王自回到京中之后，许久没来过宫中，这还是第一次来。”
“外国使者来朝，臣自然要来。”
陈也推着宁青砚到了他们的位置上。
自从宁青砚进来后，朝廷大臣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而蛮族的使者看着宁青砚的目光极其不友善。
突然，蛮族使者站了出来，他向着宁琛行了个礼，“陛下，前些日子我刚到京都，听到了一些流言。坊间传闻京都有妖怪作祟，杀了许多人，至今还没有抓到那妖怪。”
宁琛和礼王对视了一眼，他说：“确有此事。怎么，使者有何高见？”
蛮族使者笑了笑，“我族有一秘术，可以甄别妖怪，我愿为陛下排忧解难。”
礼王故作不解，“使者怎么在这里提到此事？莫不是妖怪就在我们之中？”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
陈也坐在宁青砚旁边，他吃鸭腿的动作一顿，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宁青砚将手搭在了陈也的手腕上，偏过头和陈也对视一眼，宁青砚沉静的眼神让陈也的心放了下来。
蛮族使者说：“我曾经听到流言说宁王妃出嫁之前已经自杀身亡，如今坐在这里的恐怕已经不是王妃本人了。”
这一番话让群臣皆惊，看着陈也的眼神有狐疑也有惊悚。
陈也手里的鸡腿不香了，果然是在针对他。
宁琛装模作样，“是吗？朕怎么没有听说过？莫不是使者被坊间传言给欺骗了？王妃，既然矛头指向你，你说说看怎么回事吧？”
陈也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使者拿一些捕风捉影的坊间传闻来这大殿之上不觉得可笑吗？”
武将赵武拍案而起，“你血口喷人，诬陷王妃是妖怪。莫不是因为王爷，你才针对王妃？怎么？当初被王爷打得屁滚尿流，如今想要用着腌臜手段往王府泼脏水？”
宁琛看向武将的眼神不善，就是这群没有脑子的匹夫，一味的追随宁青砚，就算宁青砚腿断了，他们还是维护宁青砚。
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对宁青砚起杀心。
礼王站了出来，他向宁琛行了个礼，“是与不是，使者一试便知。”
礼王又转向宁青砚的方向，“王爷不会阻拦吧？”
陈也有些紧张，刚才的镇静都是装的。
皇帝、礼王还有蛮族人明显就是串通好了要在场上揭穿他妖怪的身份，到时候宁青砚肯定也会被连累。
陈也正要站起来就被宁青砚按住了肩膀。
“本王自然不介意。”他漠然地看向礼王还有蛮族使者，“不过本王的王妃不能被人随意污蔑，若最后试出来他不是妖，二位当如何？”
蛮族使者冷哼，“我会向王妃道歉。”
礼王:“本王也一样。”
宁青砚缓缓轻吐出两个字，“下跪。”
“什么？”
礼王一惊，他堂堂王爷怎么可以下跪？
“怎么？本王的王妃当不得你们一跪？”
礼王一张脸青白交加，按理说他和宁青砚都是王爷，没有谁地位更高之分，但宁青砚军功赫赫还是百姓心中的战神，而他只是一个徒有虚名的闲散王爷。
宁青砚要他跪他也不得不跪。
目光和宋玉林一接触，宋玉林朝着他狠狠点了一下头。
礼王心一横，“好，若是我们错了，向王妃下跪道歉。”
和礼王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蛮族使者从怀中掏出了一瓶药水。
药水用琉璃瓶装着，里面粉白色的液体清透可见。
“诸位，这瓶子里的水是我族供奉的蛇神的眼泪，只要喝下这眼泪，人会延年益寿，而妖怪则会受灵力反噬，暴毙而亡。”
蛮族使者走到了陈也面前，将瓶子递给了他，“王妃，请吧。”
陈也和宁青砚对视了一眼，宁青砚眼中没有半分担忧。
陈也接过了面前的琉璃瓶，将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
喝完之后，陈也咂摸了一下味儿，甜的，像甘草水。
他侧过头看到了宁青砚眼中的笑意，宁青砚低声问:“甜吗？”
陈也点头，“挺甜的。”
半个月前，宁青砚让暗卫营关注散播谣言者的动向，很快顺藤摸瓜查到了礼王。
之后朝中和他意见相左的官员死亡宁青砚便猜到了这是礼王要和皇帝联手给他做局。
他让人盯着礼王的同时，发现蛮族使者和礼王来往过密，仔细调查就查到了他们的阴谋，所以蛮族使者的药水早就被他的人给换了。
蛮族使者瞪大眼睛看着陈也，一分钟过去了，陈也毫发无损，没有一点要暴毙的模样。
“不可能，这不可能！”
蛮族使者指着陈也大喊:“他分明是妖怪！”
他又冲到礼王面前，“王爷，你不是说他肯定是妖怪吗？”
礼王一张脸煞白，“本王……本王怎么知道？不过是听了宋家大公子的话。”
蛮族使者指着陈也道:“一定是这妖怪提前察觉，换了我的药水！”
宁青砚将手中的酒杯掷到了地上，“在晟阳境内，还轮不到你们放肆。你一而再再而三污蔑本王的王妃，是当本王死了吗？”
他语气没什么起伏，但在场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就连坐在上位的宁琛都沉默了。
好半晌之后，宁琛看了礼王一眼，“使者，六弟，你们向王妃道歉。如此空穴来风之事，以后不可再提。”
宁琛隐晦的目光又落在了宋玉林身上，宋玉林打了鸡血一样站了起来，宋云呈想拉他都没拉住，他跪在了殿中，“陛下，宋垚已死是草民妹妹亲眼所见。草民告诉了礼王这件事，几经求证，可以确定王妃是妖！”
宋云呈看着跪在殿中的宋玉林，眼前一黑，只感觉大祸临头了。
宋玉林直起身体指着陈也说:“他绝对不是宋垚，而是妖怪冒充的。”
宋玉林语气激动，字字泣血，外场人都被他语气中的悲愤感染了。
跪着的宋玉林心中想的却是，这次要是帮皇帝给了肃王重击，那他的仕途也就亨通了。
之后嫁给礼王做王妃，也没有了阻碍。
宋玉林低头阴恻恻一笑，对不起了弟弟，不管你是不是妖都得是了。
宁琛还有礼王之前就商量过若是陈也不是妖怪，他们也得让陈也变成妖怪，如果蛮族使者没有坐实陈也妖怪的身份，那就让钦天监的人出手。
礼王说:“若是旁人指认就算了，可指认的是宋家人。”
朝着皇帝拱手一拜后，礼王说:“陛下，不若请钦天监的国师大人来看看王妃究竟是不是妖。”
宁琛假意询问宁青砚的意见，“他们二人说得也有几分道理，肃王以为如何啊？”
宁青砚:“蛮族使者已经试探过，还要找钦天监的人，难道诸位是非要将本王的王妃和妖怪扯上关系吗？”
礼王讪笑，“王爷多虑了，我们也是为王爷考虑，若王妃是妖怪，最危险的人还是王爷啊。”
“皇室出了妖怪是大事，还是探查清楚好。”宁琛说。
蛮族使者说:“王爷阻拦莫不是知道王妃是妖怪，害怕被查出来？本使听闻前几日京都又死了几位被剜心官员，皆和宁王在政见是有不合。宁王这样怕是会让人怀疑……”
他这话将矛头直指宁青砚，暗示宁青砚知道陈也是妖怪，还放纵陈也杀异党官员。
若是这帽子扣下来，皇帝就有理由处罚宁青砚了。
宁青砚冷冷看了蛮族使者一眼，“既然要查那便查。本王倒要看看诸位能查出些什么子虚乌有的事。”
他淡定的态度让礼王心没由来的一慌，总觉得宁青砚留有后手。
陈也心悬了起来，宁青砚难道能买通钦天监的人？听说京都钦天监的国师刚直不阿，他的徒弟也都是清流，从来不会偏颇任何人。
宁青砚握紧了陈也的手，“不用担心。”
陈也的心平静了下来，宁青砚这样说肯定有十成的把握。
半炷香过后，身穿青色道袍的道人进了大殿。
他五官英俊，眉眼温和，看起来三十多岁，满头青丝束起颇有仙风道骨的味道。
在道人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那人穿着黑色的衣袍，身材高大，看起来乖张又邪肆。
看着熟悉的面孔，陈也愣住了。
钦天监的国师居然是张醉山，而张醉山身边跟着的是常莫。
陈也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这个时候和故友重逢。
宁琛看到张醉山和常莫进来后，立刻道:“国师，您来了就好，快看一看肃王妃究竟是不是妖。”
太监早就按照他的旨意让张醉山指认陈也是妖，宁琛信心满满。
虽然张醉山是中立派，但再怎么说他也是皇帝，张醉山肯定会听他的。
常莫看到陈也后，眼睛里有惊讶和笑意，他俯首在张醉山耳边说了几句话。
张醉山抬眼看向陈也，眼眶泛红，不过很快他又整理好了情绪。
他抬步走到陈也身边，盯着陈也看了许久。
一旁的宁青砚脸色有几分不虞，“国师大人，可看出什么了？”
宁青砚在宴会开始之前就已经让人找到张醉山，和张醉山通了气。
许多年前，宁青砚年幼的时候宁平安想要杀了他，是张醉山到王府救下了他，并且告诉他有事情可以到钦天监找他，两人因此结识。
曾经张醉山还想收宁青砚为徒，不过被宁青砚拒绝了。
私底下他们往来也颇多，算是忘年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