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雨丝凝在陈伟帆布帽檐,混着汗珠子坠进沾着鸡毛的衣领。他肩头扛着半扇冻猪排骨,右手拖拽的铁皮笼子里,三只活鸡扑腾得鸡血顺着雨水在泥地拖出弯弯曲曲的红痕。三轮车早压得摇摇欲坠:左绑半袋发霉的玉米,右挂漏风的羊奶桶,桶沿还凝着昨夜没刮净的奶渍。
推开门时,陈萝卜的酸腐味扑面而来。陈小花坐在小马扎上,用门牙啃着带泥的白萝卜,病刚好的脸瘦得眼窝深陷,睫毛上还挂着没干的泪痕——她今早咳醒过,却没敢喊醒凌晨出门的父亲。陈小朵趴在炕沿,攥着更瘦小的半截萝卜往嘴里塞,看见陈伟进门,腮帮子鼓鼓囊囊地喊了声「爸爸」,嘴角还沾着萝卜渣。陈小强蹲在灶台边,手里的萝卜啃得坑坑洼洼,见父亲进来,立刻蹦起来:「爸,今天有卖剩下的猪蹄吗?小朵半夜说梦话要吃肉。」
陈伟把猪排骨砸在案板上,铁皮笼子「哐当」落地惊得活鸡尖叫。他扯下湿透的帽子,油乎乎的头发贴在额角,太阳穴突突直跳:「猪蹄!要是天天有卖剩下的,咱们早饿死了!滚一边去!」他踢开脚边的空盆,盆沿撞在水缸上发出刺耳的响声。陈小花猛地一颤,悄悄把手里的萝卜递给妹妹,自己往墙角缩了缩,胳膊却仍挡在弟妹身前。
转身去搬三轮车上的烟酒箱时,箱子边角早被雨水泡软,里头的低档白酒瓶撞出细碎的响声。陈伟咬牙抱起箱子,膝盖突然一软向右侧栽倒,后腰却被一只肥腻的手撑住——丁大头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油光满面的脸上堆着笑:「哎哟我的哥!累虚脱了?」
陈伟被扶稳,喘着粗气推开他的手,却瞥见丁大头身后的三个孩子。陈小花「腾」地站起来,把弟妹护在身后,眼神像受惊的小兽,死死盯着丁大头腰间那条仿皮Gucci腰带——那是母亲刘桂花去年买的。陈小强攥紧了拳头,指甲嵌进掌心,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吼:「你怎么来了?我们家不欢迎你!」只有陈小朵懵懂地眨眨眼,奶声奶气地朝丁大头挥挥手:「叔叔好。」
丁大头搓着油手,假装没听见孩子们的敌意,指了指陈伟怀里的箱子:「哥,你这烟酒又压货了?我跟你说,半山别墅区的张管家今早还问我有没有中档烟呢,你这低档货得赶紧倒腾出去。」他故意凑近,压低声音:「我媳妇翠兰刚收拾完屋子,你看这家里没个女人,孩子跟着遭罪……」
里屋门帘一挑,王翠兰走了出来。她穿着浆洗发白的蓝布褂子,头发在脑后挽成髻,围裙上还沾着洗萝卜的水珠。不同于刘桂花的泼辣,她打量陈伟时眼神锐利,却在看见陈小朵攥着萝卜的脏手时,嘴角扯出个略显僵硬的笑。
王翠兰笑着将陈伟鬓角边的鸡毛摘了下来,指尖触碰到陈伟脸颊的时候,对方本能一躲。王翠兰接过陈伟手里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就往屋里走,
小卖铺的陈老板本想给丁大头两口子撵出去,毕竟做饭这种事他自己就能做得来,洗衣服和扫地也就是抬抬手就做了的事。可他又哪有时间呢?
从末世历三年,督帅就开始打击对生活必需品的囤积居奇。效果自然很显着,便民超市的东西比末世前还便宜很多。可却苦了他,毕竟国营企业的粮食配货商,总是给他把生活必需品按照比例硬塞给这些散户。玉米面30%,麦粉40%,还有绿油油的变异草籽粉30%。
他这小店正开在半山别墅区门口,谁吃那些玉米面和草籽粉呢?甚至白面都被人家当粗粮嫌弃。可想要大米磨得米粉,做酸辣粉之类东西的却大有人在。买米粉那就需要单独换高端配货套餐。别看他每天带着大几万块进货,其实资金链紧张得很。要不然过去又怎么会,因为丁大头拍下区区两千块和买药就答应帮小花买药就看着对方和自己媳妇做那种事呢?
所以为了省两个钱的陈伟,凌晨两点就要蹑手蹑脚的起床,骑着自己那辆破三轮车装着自己预备的面粉,玉米面和草籽粉,去流民营地,找那些早餐摊的老板们。将自己的货去换些他们自己磨的米粉。然后就赶紧拉着二三百斤米粉回家,再去流民大市场进生鲜水产品。一通折腾完了,他就没命的蹬三轮送三个孩子上学。
更可怕的是中午陈伟还不敢睡觉,既要招呼小店的散客,还要接孩子放学。孩子回来后他没工夫做饭,因为他还要把米粉和宰杀好的鸡鸭鱼那类的东西送到各大宅院,送完了东西,三个孩子就又要去上学了。
可刚送完孩子,气还没喘匀。就要等三点钟时烟酒糖果公司过来送货。那也是这种高端和中端要夹杂着低端烟酒的配送方案。他还要把各个宅门下人不要的低端烟酒,去流民大市场换成中高端货,这过程中还得躲着宪兵队综合执法局的巡逻。如果一切顺利,接了孩子之后又要在黄昏时,去食品厂买酱肘子、猪头、鸡爪和炸带鱼之类的熟食,卖给那些各宅门的长工和女仆以及。
看着王翠兰在灶台前扭动的腰肢,陈伟没来由的一阵疲惫。看着对方将结痂的粥碗刷净,麻利切菜的动作,以及熟练地添柴烧水。他就觉得眼角一酸差点哭出来。饭做好了,陈伟跟孩子们一起捧着已经被刷得干干净净的粥碗。此时那双因为疲惫而颤抖的手,在今天凌晨宰鸡时,差点害得他被刀差点割到手指——连续三天只睡四个小时,眼皮重得像坠了铅块,王翠兰递来的热粥是他唯一能咽下的热食。
孩子们吃得很快,一个个在灌下热粥后都回了魂。他透过视网膜上泪水,看到陈小花捧着空碗舔得发白的碗沿时,王翠兰正弯腰往灶膛里添柴。蓝布褂子被热气蒸得贴在脊背上,后腰处渗出的汗渍晕开深色的花,裤腰下露出的小腿肌肉随蹲起动作绷紧,裤管摩擦出细碎的声响。陈小强盯着她围裙下若隐若现的腰窝,突然把空碗往桌上一磕:「我还饿!」
王翠兰直起身,用袖口擦汗时故意将领口扯松。粗布褂子滑到肩头,里头艳红的胸罩边缘倏地闪过,又被她指尖飞快勾回,像滴在宣纸上的朱砂。「饿了就再喝碗玉米粥。」她声音带着灶膛的火气,却在转身时往陈伟身边凑了半步,「他陈哥,你这煤球该换了,都呛人了。孩子们也都在长身体呢,再省也不能让孩子啃萝卜。」
陈伟盯着陈小花偷偷咽口水的模样,喉结滚动着说不出话。凌晨三点从流民市场抢来的活鸡还在笼里扑腾,他得赶在半山别墅区的管家起床前宰好拔毛,哪有功夫生火烧饭。王翠兰却突然伸手,指尖擦过他汗湿的后颈:「你看这痱子,夜里得拿井水擦擦。」她的指甲染着凤仙花汁,在他皮肤上留下淡红的印子。
丁大头蹲在门槛上嗑瓜子,突然把瓜子皮往陈伟脚边一扔:「哥,你看翠兰这手艺,炖个鸡能让骨头都入味。」他故意把「炖鸡」二字咬得极重,眼睛却瞟向王翠兰弯腰拾柴的屁股,「你可别,守着那么多活鸡活鱼愣是让孩子啃萝卜啊。」
王翠兰突然把火钳往灶膛里一戳,火星溅到陈伟裤腿上。「丁大头你少胡说!」她转身时,蓝布褂子被风灌满,勾勒出腰间不盈一握的曲线,「他陈哥是忙不过来,哪像你一天到晚瞎溜达。」她说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围裙角,那是刘桂花留下的旧布料,边角还绣着半朵残莲。
陈伟被火星烫得一激灵,却看见王翠兰从围裙兜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来是半块酱肘子,油汪汪的皮在天光下泛着亮。「这是我偷偷藏的,」她压低声音,凤仙花染的指甲在肘子皮上掐出印子,「昨儿给半山别墅区帮工时,张府管家赏的。你让孩子啃口肉,别跟我似的,跟着丁大头时连鸡骨头都舔不上。」
丁大头突然把瓜子袋往地上一摔:「你提那事儿干啥!」他肥脸涨红,却被王翠兰狠狠瞪了一眼。陈伟盯着酱肘子上的油花,突然想起刘桂花入狱前攥着他的手说:「丁大头把我当诱饵呢,你别信他媳妇。」可陈小花已经凑过来,细瘦的手指戳着肘子皮,眼睛亮得像流民市场的灯。
王翠兰趁机把肘子往陈伟手里塞,手腕擦过他掌心时故意停顿半秒。「趁热吃,」她声音软下来,凤仙花红指甲在他手背上划了道细线,「我知道你还惦记桂花嫂子,可她在教习所里,总得有人给孩子擦屁股不是?」她突然凑近,陈伟闻到她头发里混着的、属于刘桂花的雪花膏味,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汗酸。
屋外的鸡突然叫起来,陈伟猛地站起身。王翠兰却一把抓住他手腕,粗布褂子滑落露出整个肩头,艳红胸罩在晨光里晃得他眼晕。「我跟你说个事儿,」她嘴唇几乎擦过他耳垂,「我看你好几天了,昨儿晚上我还看你拿竹竿挑了我裤衩过去闻呢。」
陈伟刚想躲开可手腕却被她攥得发疼,却看见陈小花正用指甲刮着肘子皮上的油。王翠兰的指甲突然掐进他肉里:「你就当可怜我,让我当个妾,总比跟着丁大头被卖给流民强。」她的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陈伟手背上,和凤仙花红混在一起,像谁在他皮肤上画了道血痕。
丁大头突然踹开院门,肥脸贴着门缝往屋里瞧:「哥!半山别墅区的张管家刚才差遣人来,说要现杀十条活鱼!」他话音未落,王翠兰猛地松开陈伟,转身就去抓灶台上的菜刀,刀刃在晨光里晃出冷光:「我去杀鱼!」她的鲨鱼夹掉落的瞬间,原本盘起来的马尾辫散开,柔顺的发梢无意间扫过陈伟脸颊,辫梢沾着的凤仙花碎屑落在他领口,像撒了把碎掉的朱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