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千总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阴鸷,那冰冷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黑暗。
他咬着牙,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那小子知道的太多了,留着他在身边早晚是祸害。”
此时的他,肩膀上的旧伤还在隐隐作痛,但这伤痛远不及他心中对局势失控的恼怒。
他心里暗自思量,裨将跟随自己多年,知晓自己太多见不得人的事。
此次抛弃王副将等人独自逃生的计划,若被裨将泄露出去,自己必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军中将士最重义气,一旦此事传开,自己不仅会威望扫地,恐怕还会遭到众人唾弃,甚至会有人为了邀功,将自己的所作所为上报给更高层。
到那时,自己的下场必定极为凄惨,说不定会被当作弃子,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为了自己的安危,只能狠下心来牺牲掉这个曾经的心腹。
在这残酷的世道里,若想活下去,就不能心慈手软。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姚千总在心中不断重复着这句话,试图让自己对裨将的愧疚感减轻一些。
在这危机四伏的夜晚,舅甥两人忙不迭地聚拢逃兵。
那些逃兵们神色惊慌,犹如惊弓之鸟,在月光下,他们的身影显得狼狈而又无助。
骑兵们也好不到哪儿去,经过先前的一番拼杀,他们的盔甲破损,兵器上还残留着斑斑血迹。
算上这些骑兵,总共也就聚拢起三百余人。
此时,四周静谧得有些可怕,仿佛黑暗中隐藏着无数双眼睛正窥视着他们。
众人心里都明白,一旦暴露位置,敌军定会如饿狼般扑来,将他们撕成碎片。
所以,即便众人又累又饿,也不敢明火执仗。
微弱的月光成了他们唯一的指引,那月光洒在地上,像是铺上了一层银霜,却丝毫照不亮他们内心的恐惧。
姚千总骑在马上,强忍着伤痛,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他抬头看了看月亮的位置,略作思索后,大手一挥,低声喝道:“往西北方向走!”
声音虽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众人便在这清冷的月光下,小心翼翼地朝着西北而去。
马蹄声、脚步声交织在一起,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他们自己忐忑不安的心上。
姚千总骑在马上,思绪却如乱麻般纠结。他深知,此次突围虽暂时摆脱了官兵的正面围剿,但前路依旧危机重重。
往西北方向走,翻过氓山便可以回到荆山府,他期望能在那里找到一处安全的藏身之所,或是与其他友军会合。
可这一切都充满了不确定性,万一西北方向也有敌军埋伏,那他们这三百余人可就真的陷入绝境了。
但此刻,他已没有别的选择。他在心中不断权衡利弊,思考着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以及应对之策。
他想到自己多年来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结下了不少仇家。
如今落魄至此,会不会有人趁机落井下石?
他又想到家中的妻儿老小,不知道他们此刻是否安全,自己能否平安回去与他们团聚。
然而,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姚千总用力甩了甩头,试图将这些杂念抛开。
他告诉自己,必须集中精力应对眼前的困境,带领这些人活下去,才有机会东山再起。
只有活下去,才能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才能守护住自己的一切。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坚定,紧紧握住缰绳,催促着马匹加快脚步,带领众人在这未知的黑暗中摸索前行。
刚走了一段山路,远处山脚下影影绰绰出现了一队人,正在奋力往山坡上爬。
他们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模糊不清,只能大致看出人数不少,正呈散状朝着山坡艰难行进。
胡外甥大惊失色,下意识地从身后“唰”地拔出双枪,枪身反射着清冷的月光,泛出森寒的光。
他一脸紧张地看向姚千总,急促地说道:
“大舅不好,这边疑似出现了反抗军,你快快往上走,我先抵挡一阵子。”
说罢,便欲催马向前,一副要独自迎敌的架势。
姚千总此时倒有了些定力,他紧皱眉头,目光紧紧盯着那群人,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谨慎与狐疑。
他抬手拉住外甥,沉声道:“先不要急着动手,从方向上看不像是双山县的地下抵抗军,待靠近一些看看。”
说罢,他勒住缰绳,示意身后众人保持安静,缓缓朝山下移动,试图在不暴露自己的前提下,看清对方的模样。
随着距离的逐渐拉近,他们隐约听到了一些声音。
那声音杂乱无章,有粗重的喘息声,有低声的咒骂声,还有偶尔传来的几句带着外地口音的交谈。
姚千总心中一动,这些声音听起来并不像是当地的抵抗军。
再仔细看去,他发现这群人一身血污,满头大汗,身上衣甲不齐,看上去十分狼狈,与自己这些人的状态不相上下。
就在这时,队伍中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似乎察觉到了上方的动静,猛地抬起头来。
月光正好洒在他满是汗水的脸上,那狰狞的伤疤显得格外醒目。
他大喝一声:“什么人?”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带着几分粗犷与警惕。
姚千总心中一紧,知道已经无法再隐瞒。
他深吸一口气,高声回应道:“你们又是何人?为何在此处?”
双方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仿佛一根绷紧的弦,随时都可能断裂。
胡外甥握紧了手中的双枪,目光紧紧锁住那队人,只要对方稍有异动,他便会毫不犹豫地发动攻击。
“我们是从老鹰崖撤回来的义军,你们是谁的手下?县里有没有派出救援部队?”
待靠近之后,月光下的场景逐渐明晰,姚千总定睛一瞧,只见一个独臂将领正艰难却又奋力地攀爬着。
那身形、那神态,可不就是老鹰崖防线的铁海嘛。
再往四周看去,身旁跟着的正是林山石的残部。
姚千总心中猛地一震,铁海在铁字营里那可是声名远扬的悍将。
此前听闻在三岔河丢掉了左臂,一直留在铁傲风帐中修养,没想到竟会在这荒郊野岭的山坡上相遇。
只见铁海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顺着满是尘土与血污的脸颊滚滚滑落。
那仅存的一只手臂死死抠住山石,每向上挪动一寸都显得极为艰难。
他身上的铠甲破破烂烂,像是经历了无数次利刃的切割,多处还浸透着尚未干涸的血迹,显然是刚从一场惨烈的恶战中死里逃生。
胡外甥也看清了来人,满脸诧异,脱口而出:
“大舅,好像真是铁海将军!他们怎么会这般狼狈?看来防线确实是丢掉了啊!”
姚千总来不及细想,赶忙催马上前,大声喊道:“铁将军,是你吗?我是姚千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