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池的边缘凝结着层薄薄的霜花。
刘璃伸出指尖，轻轻碰了一下。
霜花瞬间消融，在黑色的池壁上留下道水痕，像未干的泪痕。
今天的风有些异常。
从机械神国残骸改造的城区吹过来，带着铁锈与机油的味道，混进血池特有的腥甜气息里，形成一种令人不安的味道。
她低头看向掌心。
那里还残留着昨夜调试仪式阵法时留下的灼痕。
暗红色的纹路像细小的血管，沿着指缝蔓延向手腕，与血池底部的符文隐隐呼应。
“该开始了。”
刘璃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身后的三十七个魔裔战士。
他们单膝跪在祭台下方，黑色的斗篷垂落在地，将各自裸露的后背上蜿蜒的魔纹遮了大半。
每个人的脖颈处都系着条银色的锁链，链尾连着祭台边缘的金属扣 —— 这是血莲联邦传承千年的献祭礼节，象征着将自身与血池的脉动绑定。
站在战士队列最前端的是阿木。
他的魔纹是罕见的暗金色，像流淌的岩浆爬满脊背。
察觉到刘璃的目光，他微微抬头，露出年轻却布满伤痕的脸：“祭司大人，所有战士的心神已稳定，随时可以注入魔血。”
刘璃点头时，指尖的灼痕突然刺痛起来。
她想起三天前周逸用平衡者权能检测血池时说的话：“这里的能量流有异常波动，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噬过。”
当时她以为是机械神国残留代码的影响，现在却莫名感到一阵寒意。
“开启血池核心。”
她走到祭台中央，按下嵌在白玉栏杆里的红色晶石。
嗡的一声低鸣从地底传来，血池底部的符文依次亮起，幽蓝色的池水开始缓慢旋转，形成逆时针的漩涡。
那些符文是母亲临终前亲手刻下的，如今却在水光中扭曲变形，像活过来的蛇。
阿木第一个走上前。
他解开锁链，将掌心按在祭台边缘的凹槽里。
魔纹瞬间亮起，暗金色的光芒顺着凹槽流入血池，在水面激起细碎的火花。
“以魔裔第十七代战士的名义，献我心头血，护我血莲城。”
他低声念诵着誓词，另一只手拔出腰间的骨刀，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心脏位置。
殷红的血液滴落在凹槽里，顺着水流汇入血池。
幽蓝色的漩涡突然泛起一丝猩红，像墨滴融入清水。
血池中央的血莲花苞轻轻颤动了一下，外层的花瓣微微翘起，露出里面深紫色的内层。
刘璃的视线凝固在花苞上。
按照典籍记载，血莲绽放需要七七四十九位战士的心头血。
今天只召集到三十七人，本应只能让花苞舒展，可现在她分明看见花瓣边缘透出了金色的光。
第二个战士走上祭台时，刘璃听见了细微的声响。
像是有人在水下说话，声音模糊不清，夹杂着气泡破裂的噼啪声。
她侧耳细听，那声音却消失了，只剩下血池水流的漩涡声。
“祭司大人？”
第二个战士已经准备好了骨刀，见她迟迟没有示意，疑惑地抬头。
他的魔纹是青灰色的，与阿铁教导的那些魔裔孩童身上的纹路很像。
刘璃回过神，压下心头的不安：“开始吧。”
骨刀刺入皮肉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她的耳膜上。
当第二滴心头血融入漩涡，那模糊的低语再次响起，这次更清晰了些，像是无数人在同时叹息。
她下意识看向站在祭台入口处的张磊。
他今天主动要求来守卫仪式，右臂的绷带换了新的，可刘璃能看到绷带下隐约有银光闪烁 —— 那是仓库爆炸后留下的银色纹路。
张磊似乎也听到了什么，正皱着眉四处张望，手按在腰间的武器上。
“你听到了吗？”
刘璃对他扬声问道。
水流声突然变大，盖过了她的声音。
张磊愣了一下，摇摇头，做了个 “一切正常” 的手势，可他紧绷的肩膀暴露了他的不安。
第三到第十个战士的心头血陆续注入血池。
幽蓝色的池水已经染上了大片猩红，漩涡的转速越来越快，卷起的水花溅在祭台边缘，留下点点血痕。
血莲花苞完全舒展开外层花瓣，金色的光芒从内层缝隙中透出来，像藏在里面的星星。
低语声越来越清晰。
刘璃终于分辨出那不是叹息，而是无数细碎的话语，像是不同的语言在同时诉说。
有金属摩擦般的尖锐音，有类似电流的滋滋声，还有一种湿润的、像是水泡破裂的咕噜声。
“他们在说什么？”
第十一个战士是个女战士，她的魔纹是淡粉色的，像盛开的桃花。
她刚将骨刀贴近心口，突然浑身一颤，脸色发白地后退一步，“祭司大人，我听到有人在哭...”
刘璃还没来得及回应，血池突然掀起一股巨浪。
幽蓝中带红的水花拍在祭台上，溅了女战士一身。
当水花落下，她裸露的手臂上浮现出细密的银色纹路，与张磊身上的一模一样。
“别动！”
刘璃立刻抬手，指尖燃起幽蓝的冰焰。
冰焰落在女战士的手臂上，银色纹路像遇火的冰般退缩，却没有完全消失，留下淡淡的印记。
“这是硅基生命的残留信息...”
她的声音有些发紧，母亲的日记里提到过，被重构法则吞噬的生物会在血池里留下印记，“你刚才听到的，是它们的残念。”
女战士咬着唇点头，重新举起骨刀：“我不怕。”
这次她没有犹豫，骨刀深深刺入心口。
当她的心头血落下，血池里的低语突然变得整齐，无数声音叠在一起，形成一句清晰的话：“疼...”
张磊猛地拔出武器，警惕地盯着血池：“什么东西在说话？”
他右臂的绷带已经被汗水浸湿，银色纹路透过布料清晰可见，像是在呼应血池里的声音。
刘璃没有回答。
她的注意力完全被血莲吸引了。
随着第十二滴心头血注入，血莲的内层花瓣开始展开，露出里面螺旋状的花蕊 —— 那不是血肉构成的，而是由无数细小的齿轮组成，转动时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这不是我们的血莲...”
刘璃的指尖冰凉。
典籍里记载的血莲是纯粹的血肉造物，花蕊应该是柔软的、跳动的，像心脏一样。
可眼前这朵，分明带着机械神国的痕迹，“擎霸天的代码污染了它...”
“祂在看着...”
一个清晰的声音突然从血莲花蕊中传出。
这次不再是模糊的低语，而是带着金属质感的、仿佛近在耳边的诉说。
刘璃猛地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栏杆上，栏杆的冰冷透过衣料传来，让她打了个寒颤。
“谁在看着？”
她下意识追问，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
血池的漩涡突然停止转动，水面平静得像面镜子，映出她苍白的脸，映出祭台上的战士，还映出了浮空城之外的星空 —— 那片星空里，有无数个闪烁的光点，像是密密麻麻的眼睛。
“在蓝星...”
第二个声音紧接着响起。
这次带着潮湿的、像是浸泡在水里的粘稠感。
刘璃看见水面映出的星空突然裂开一道缝隙，缝隙里坠落下一颗蓝色的星球，表面覆盖着灰色的云层，云层缝隙中露出银色的金属光泽。
“蓝星...”
刘璃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想起周逸偶尔提起的故乡，那个被他称为 “起点” 的星球。
周逸说过那里有蓝色的海洋，绿色的森林，可水面映出的蓝星，却像一颗被包裹在金属里的垂死心脏。
“祭司大人！”
张磊突然大喊一声，冲了过来。
刘璃这才发现自己的指尖不知何时燃起了冰焰，而冰焰此刻正诡异地凝固在半空，像一枚晶莹的蓝色晶体。
晶体里封存着一幅画面：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正站在蓝星的废墟上，手里捧着一朵枯萎的血莲。
“我的冰焰...”
刘璃试图收回力量，可冰焰像被钉在半空，纹丝不动。
晶体里的画面开始变化，那个女人转身，露出一张布满银色纹路的脸，眼睛是纯粹的电子蓝，“不 ——”
她猛地攥紧拳头，冰焰晶体瞬间碎裂。
碎片落在血池里，激起一圈圈金色的涟漪。
血池的漩涡重新开始转动，水面映出的星空和蓝星都消失了，只剩下幽蓝中带红的池水，和中央那朵半开的、带着齿轮花蕊的血莲。
“仪式暂停！”
刘璃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她看向祭台上的战士们，发现有一半人的手臂上都浮现出了淡淡的银色纹路，“所有人退后，张磊，带他们去阿铁那里做共生光检测。”
阿木上前一步：“祭司大人，仪式还没完成...”
他的目光落在血莲上，金色的光芒已经弥漫了整个花苞，“血莲即将完全绽放，现在停止，之前的牺牲就白费了。”
“白费也比被污染好！”
刘璃厉声说道，胸口剧烈起伏。
那两句话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盘旋，“祂在看着... 在蓝星...”
那个 “祂” 是谁？是擎霸天？还是其他更可怕的存在？蓝星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血池的倒影里？
张磊开始组织战士们撤离。
战士们虽然疑惑，但还是服从了命令，一个个走下祭台，脚步有些踉跄。
那个手臂浮现银色纹路的女战士经过刘璃身边时，低声说：“祭司大人，我好像... 记得一些不属于我的记忆，关于金属和代码...”
刘璃的心沉了下去。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 那些硅基生命的残念，已经开始渗透进魔裔的意识里。
当最后一个战士离开祭台，张磊走了回来：“他们都去阿铁那里了。”
他的绷带已经被银色纹路撑破，那些纹路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手臂，“璃姐，我也听到了那句话，‘在蓝星’... 周逸知道这件事吗？”
刘璃没有回答。
她走到血池边，看着那朵半开的血莲。
金色的光芒渐渐收敛，齿轮花蕊停止了转动，像是陷入了沉睡。
池水里的低语消失了，只剩下水流的漩涡声，可刘璃总觉得，有无数双眼睛，正透过池水，静静地看着她。
“张磊，”
刘璃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去告诉周逸，血池里出现了蓝星的异象。”
她弯腰捡起一块冰焰晶体的碎片，碎片在她掌心微微发烫，“还有，让赵昊立刻查所有与蓝星相关的坐标记录，尤其是机械神国时期的。”
张磊点头，转身要走，又停下脚步：“璃姐，你一个人在这里行吗？”
他看着那朵诡异的血莲，眼神里满是担忧。
“我没事。”
刘璃勉强笑了笑，握紧了掌心的碎片，“我想再看看血莲，或许... 能发现更多线索。”
张磊走后，祭台变得异常安静。
只有血池的水流声，和偶尔从花蕊里传出的、细微的齿轮转动声。
刘璃坐在祭台边缘，将手掌轻轻放在池水上。
没有再出现异象，没有低语，也没有倒影。
可她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那两句话像种子一样，落在了她的心里。
“祂在看着... 在蓝星...”
她抬起头，看向浮空城之外的星空。
虽然看不到，但她能感觉到，那片星空里，确实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这里，注视着血莲联邦，注视着蓝星。
而那朵半开的血莲，在幽蓝的池水中轻轻摇曳，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等待着完全绽放的时刻，也等待着某个与蓝星相关的、无法逃避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