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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百民食为天,忙忙碌碌年复年,面朝黄土背朝天,挥汗如雨点,炭贱怨天寒。战争向来是灾难,胜败且向流水谈,兴亡皆是黎民苦,忠义狂杀伐,纯属瞎扯淡。

且说史进得了鲁智深将令,挑选了曾经在地方衙门干过公差、杂役,乃至入过工籍的士兵,跟随黄文庚到了靖江县衙,一看,着实让人心酸。虽说这个方定,没有像西楚霸王项羽一样,一把火烧了阿房宫,把这座百年县衙付之一炬,然而,却大大变了模样。只见:大堂披绿挂红,散不完血腥,有几盏人皮灯笼,瞪着大眼睛,明镜高悬牌匾不见,却换成魔君神灵,水火棍上血已黑,粉墙壁面多染红,理政堂变成剥皮厅,靖江城好比阎罗城,说什么杀富济贫,呼什么公平耕种?大血腥吃了小血腥,一部苦难史,不过假惺惺。

史进,一个浪荡少年,历经劫难,亦不免为之落泪。黄文庚感叹一番,发了几句自我安慰的言语,无非是自己如何抵抗,终不能胜贼势之强大,使得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愧对朝廷,愧对人民,愧对古圣先贤之教诲,有负人民之期盼等等陈腔滥调。这才让士兵们打扫干净,换上旧时模样,于县衙前放了一挂火鞭,大宋国靖江县衙,宣告重新开业了。

可令黄文庚头痛之事,却又接踵而来,县衙的金库、粮仓,早已被贼人抢劫一空,大街之上的商号,十室九空,哪里还有交易买卖?原来的富商,早已被方定暴虐致死,抢占了他们的家财,霸占了他们的妻女。乡里的大户人家,亦是同样的遭遇,整个靖江县一境,富户无一存在,有数十亩之地的人家,同样要交纳相当繁重的赋税,并加入他们的魔君教会,妻女任人淫乱,才得以保命性命与可怜的家财。

听说朝廷的县衙恢复了,便有数百人前来喊冤,要求朝廷为他们伸冤报仇,更有数千无家可归的灾民,跑到了县衙门前,跪求朝廷赈灾,给他们一条活路。黄文庚、史进二人,何曾见过如此架势,一时竟然不知所措起来,别说为朝廷兵马筹措粮草了,恐怕还得拨付一些出来,救济灾民呢。

鲁智深听了,好不头痛,部队带来的粮食本来就不多,又加上方定所部投降来的一万余兵马,早已是捉襟见肘了。这数千灾民,如不及时处置,肯定会越聚越多,据黄文庚略略推算,靖江一县,恐怕要有数万之多这样的贫民,如此下来,发生民乱的可能性极大。对于这样的事,鲁智深与史进、李逵,那简直是大眼瞪小眼,三双傻眼,黄文庚能干太平盛世的官员,而对于这样的烂摊子,他根本无能为力。他原来在任上,锦衣玉食,好不享受,如今连自己也没有吃喝的了,好不辛酸。

就在众人无计可施之时,小军来报,萧先生到了。鲁智深等人大喜,急忙出了大帐,迎接萧丙甲。众人见了,唏嘘有声。鲁智深是个直人,开门见山地说道:“师兄,你来了,就好了,军粮问题就好解决了。嘿,我这个人啊,是个粗人,可也是个藏不得眼泪的人,我看不得将士们饿着肚皮打仗,更看不得老百姓忍饥挨饿受欺负,卖儿卖女求活命,若是可能,我恨不得把自己身上的肉割下来,让他们吃。”

萧丙甲叹了口气,说道:“大师父,此事确实不易,张大人和师弟之所以让我火速赶往前线,是因为,武松的后队人马,遇见了天大的困难,他们正在想方设法地解决,特派我前来助你。”

鲁智深一听,大惊,问道:“师兄,你是说,武松那里,没有搞到粮草。”

萧丙甲摇了摇头,说道:“何止是没有搞到粮草,他戳出个天大的窟窿来,大宋国的秘密,被他一杆子下去,给戳透了。”

原来,鲁智深的前队人马开拔之后,张邦担心大军出了山东之地,军粮供应便是个大问题,就让林冲所部中军,从山东各府县出发时,多带些粮草,以防不测。又急令武松,后队变作前队,到应天府国仓办理军粮事宜,并亲手写了一道命令,交付给武松,又派人前去告知坐镇徐州的张叔夜大人,请他督办应天府粮草办理事宜,并为武松准备船只、船员,以便进入南方水网之地。

且说武松得令,自然不敢怠慢,与陈达、杨春、陈四美等人带领一万余众,并车子、担子,一路疾速赶往应天府。应天知府尹文典见大军到来,急忙带领大小官吏前来迎接。武松向府尹大人说明来意,交呈上张邦大人的手令。尹文典笑了起来,说道:“武将军,此事我可以帮忙,但并非鄙人之权限。应天府大军仓,归京都枢密院下属的大军仓粮草总监直接管理,我们应天府,只是协助管理,就是他们大军仓的官吏,亦是枢密院粮草总监直接任命的,虽说级别不高,但却是实权,我们奈何他们不得,更不要说对他们发号施令了。如今的粮草总监叫宋仙民,也就是蔡太师的儿女亲家。而应天府的大军仓粮草主管叫梁师功,又是梁师成太尉的堂弟。武松将军,如此布局,尹某是相当为难啊。鄙人所能做到的,也只是把武将军介绍给梁师功主管,具体如何办理,请你们洽谈。”

尹文典说完,倒是极度客气地把武松给领到了应天府大军粮仓主管衙门,他们倒也很快便见到了梁师功主管。武松毕恭毕敬地递上了张邦的手令。梁师功打了个哈欠,把手令放到了一旁,冷冷地说道:“武松,你以为本主管管理的,是家里的面缸啊,你说来要一碗,我就给你一碗。本主管不认识这位张邦先生,也没有接到我的顶头上司,京城大军仓总监宋仙民的任何指令,这国家的军粮,是不可能乱动的。”

武松再揖,陪着笑脸,说道:“梁大人,南方战事正急,大军开拔之中,岂能断了粮草?童贯大人、张邦大人,皆是朝廷钦命的,征讨反贼方腊的主帅,他们的命令,不就是朝廷的命令吗?还请大人速速拨付军粮,我们好到前线打仗。”

梁师功翻了一下眼皮,冷笑一声,说道:“武松,你是来教训我的,还是来给我讲朝廷办事规则的?那好,我就让你看看朝廷有关大军粮仓管理的规定。来人啊,把太祖皇帝钦定的《大宋粮制》、前朝王宰相做出的《大宋粮制补遗》、今朝枢密院做出的《大宋粮制统典》及其注释,拿来给武将军看了,让他看看,我一个小小的大军仓主管,可有放一粒粮食出仓的权力?”

下面吏员听了,笑了一声,说道:“武将军,请吧,这么多典籍,我可搬不动,全部在典籍库里存放着呢。”

武松听了,哑然,无语而退。无奈之中,又令军士于应天府城外安营扎寨,又写了三封书信,一封给张邦大人,说明有关情况,恳请加速协调有关军粮事宜;二是向徐州张叔夜大人通报有关情况,恳请张大人,派员到应天府,协调解决军粮供应事宜;三是直接给东京城大军仓粮草总监宋仙民写了一封书信,询问他是否已经给梁师功下达了拨付粮草的命令。

加急书信送出之后,武松闷闷不乐,坐在军帐之内,想着心事。就在这个时候,有军士进来禀报,说是尹府尹前来拜会。武松听了,急忙出来迎接。只见那位尹文典大人,带着数十名随从,用车子推来些猪肉、羊肉,还有应天府特有的大烧饼之类,犒劳军队来了。

武松与陈达、杨春、陈四美将尹文典迎到大帐之内,众人客套一番,尹四美又令人抬出几个和子来,说道:“尹某科举出身,虽无经天纬地之材,匡复国家之志,然保一方百姓平安,让黎民过上几天安稳的日子,当一个清官,也是尹某平生之志向。对于武将军之出身、志向,在梁山泊所作所为,尹某亦听得许多,着实让人感动。今日特备薄酒,与诸位将军饮了,以解胸中之郁闷也。”

四人无语,陪尹文典落座。久未说话的陈四美长叹一声,说道:“二位大人,鄙人小吏出身,经营大军仓粮草多年,此前也在那位宋仙民总监手下干过,深知这粮草监管之中的要害,规矩繁杂,手续繁多,相互掣肘,是实情。今天那位梁主管所言,也是办理军粮的实际,大宋国自太祖皇帝始,便是这样的规矩,又虽经前朝王宰相等人改革,革除了一些旧制,但繁文缛节,仍然不少,根本跟不上瞬息万变的战事需求。这也是辽人、金人,甚至早些年小小的西夏敢于犯我边境的原因之一。但,我敢保证,今天之事,没有那么简单,我们数十万大军提兵出山东南下,朝廷对于军粮供应一事,早有预谋,他们怎么可能没接到上司的命令啊?”

武松、尹文典听了,大吃一惊,尹文典也不拿酒杯,急忙问道:“陈总监,你的意思是,另有隐情。”

陈四美倒是仰面喝下了一杯酒,似乎是在壮胆子,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命令,他接到了,但他拿不出粮草来给我们。”

尹文典不解,问道:“应天大军仓中,粮草丰盈,不可能没有粮食的。每年都是经我们应天府帮忙,把应天府及附近州、府、县上缴的皇粮,存放在其中的,我亲自办理过此事。”

陈四美又喝了一杯,已经醉了,哈哈大笑道:“几位,你们知道什么?大宋国粮仓,十库九空尔!我们宋人,倒不如他娘的番人,我们拿不到粮食,他们,能大批大批地运走!十库九空尔!武松将军,空有一腔报国之志,恐报国无门尔!尹大人,清官啊,还能帮助他们收粮,可你这个清官,知道他们把粮食都搞到哪儿去了吗?搞到了自己的腰包里,搞到了敌人的餐桌上,哈哈哈……”

陈四美暴露出大宋粮仓天机,武松和尹文典哪儿还有心情饮酒,一个大怒,一个奋起,一个怒不可遏,一个怒发冲冠,一个要做打虎英雄,一个要做治世能臣,一个要为民请命,一个要为国尽忠,一个要惩办贪官污吏,一个要还天下清明。武松令陈达、杨春点齐了一千兵马,伙了应天府尹尹文典,直奔应天大军仓而来。梁师功一见,武松凶神恶煞般模样,又见尹文典一脸的威严,身子自然矮了三分。那神情,也一下子反转了过来,给武松、尹文典赔着笑脸,说道:“二位大人,刚刚接到宋大人从京城下达的命令,让我们为武将军准备粮草,只是我们应天府,这几年遭受天灾,收成不好,大军仓里,一时拿不出这么多粮草来,还请武将军宽限数日,我这就去到附近各县调拨些许粮草给你,以解燃眉之急,再做他图。”

尹文典早已听得明白,这应天府大军仓,真提空了,要是有粮食的话,他梁师功不会说出如此言语来。于是冷冷一笑,说道:“尹某虽是地方官吏,不该管你们大军粮仓之事,可本府尹接到举报,在你们应天府大军仓内,藏匿有盗贼,因而前来缉拿,请放行吧。”

那梁师功还想阻拦,武松可没有尹文典那么圆滑,还要编个谎言出来,也不言语,带领军队便进占了应天府大军仓,令人打开所有粮仓,众人看了,大惊失色。哪儿是什么十库九空啊,简直是十库十空,在门口的几个库房里,上面倒是有一层麦子,下面铺设着芦苇席子,再下面全部是麦糠、麦草。

尹文典大怒,大叫一声:“把贪官梁师功给我绑了,就地正法!”

梁师功早已吓得面如土色,大叫道:“尹大人,这可不是我一个人干的事啊,背后隐情,你自知不得,还有……”

梁师功大叫道:“难道你还要诬赖他人吗?来人啊,先把他的舌头给割了,再杀不迟。”

应天府衙役上来,先把梁师功的舌头给一刀割了下来,又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

武松大惊,尹文典也早已流出汗水来,暗暗对武松说道:“事情到此为止,他若不死,我们便活不成,他死了,我们就都安全了。朝廷,不会追究的,因为,这家伙,替他们死了,也替他们顶罪了,更替我们死了,他的死,能让那些重臣们明白,就是天大的幸事了。兄弟,记住,有我们今天这一下子,你以后的活就好干多了。赶快收拾些粮草,走吧。到了兵营,见了你们的张邦大人,给他说一声,就说他的同窗好友,尹某,完成了他交代的任务。”说完,带领他的衙役兵,大笑而去。

武松迟疑了一时,也终于想开了其中的“局”。于是急忙命令陈达、杨春,率领人马,收拾应天府大军仓中,所有能带走的粮草。而此时,装醉的陈四美,早已写出了有关情况汇报,上书给张邦、张叔夜乃刑部、兵部大堂,但却又把尹大人、武松强行开仓验收一折给隐瞒了,说是有人举报,应天府大军仓空虚,尹大人带人盘查大军仓库房,发现问题后,尹大人怒不可遏,依照大宋国法统,当场把梁师功给就地正法了。

这真是:自古征战靠实力,粮草先行数第一,将士洒血疆场里,岂能挨饿又忍饥?武松盘查应天府,戳开大军仓天机,府尹无奈斩羔羊,治得末稍本难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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