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不到九点，刺眼的阳光已经将嘉园小区的外墙玻璃烤得灼热。
陈小三喘着粗气，三步并作两步跑上三楼，抬手就对着301的房门猛敲。
咣咣咣的声音震得整栋楼都在响，仿佛要把门板敲碎。
“周末睡个懒觉都睡不成！敲敲敲，敲魂呢？”
四楼的女租户猛地拉开房门，张嘴就要开骂。
可一低头，看见楼下门口站着的大光头，顿时一缩脖子，嘴里嘟囔了两句，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陈小三没理会，继续咣咣咣地敲着门。
足足敲了一分钟，门才终于拉开一条缝。
一个蓬松的鸡窝头探了出来，于子涛揉着惺忪的眼睛：“陈哥？怎么这么早？”
“还早啊？都快十点了！”陈小三一把推开房门，挤了进去。
他径直走到热水机旁，接了杯凉开水，咕嘟嘟灌了几大口，这才喘匀了气。
从卫生间里出来的于子涛，拿着湿毛巾胡乱擦了把脸，坐到陈小三对面：“查到什么没有？”
陈小三抹了抹嘴，掏出手机：“我们到了丰顺服务区，那个服务员一口咬定就是司机买的酒。我们要查监控，他们要么说我们无权查看，要么就说监控是坏的，摆明了不想配合。”
“后来呢？”
“后来我和李建一路往前，结果在上一个服务区的监控里发现了这个。”
陈小三边说边打开手机里的一段视频。
视频画面里，一辆没熄火的银黑色摩托车，停在服务区出口位置。
车手戴着黑色头盔，紧身机车服包裹着身体，线条流畅而干练。
慢车道上的车辆稀少，车手似乎并不急着上路，而是时不时扭头往后看，像是在等待什么。
约莫一分钟后，一辆贴着狗屎雪糕广告的冷链车快速驶过服务区。银黑色摩托车立刻跟了上去，画面就此中断。
“李建说，这是川崎Ninja，动力强劲，特别适合高速飙车……”陈小三将视频定格，指着那辆银黑色摩托车，“这车要三四十万，整个阳东市都没几辆。”
于子涛没吭声，他两指划开，将车手的画面放大。
黑色护目镜遮住了车手的脸，但紧身机车服下微微凹凸的身材，却暴露了性别。
“女的？”于子涛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我好像知道是谁了……”
陈小三一愣：“谁？”
于子涛点了根烟，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烟圈。
“陈哥，这事儿你别管了，让我先想想。”
陈小三点点头，也没多问。
他知道，于子涛一旦露出这种表情，事情就绝不会简单。
“行，那我先回茶社了。”陈小三说完，转身离开了房间。
于子涛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眼神逐渐变得锐利。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是我。帮我查个人，川崎Ninja，阳东市的车主名单，尤其是女的……对，尽快。”
挂断电话，于子涛靠在椅背上，眯起了眼睛。
临近十一点。
一辆奥迪A6缓缓驶入御景花园小区，车轮七拐八绕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最终停在了26号楼前。
王家燕从车里出来，仰望着通天一般的高层建筑，问跟上来的李俊生。
“哎老李，我突然想到一首诗，‘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后面两句是什么来着？”
“哦，后面两句是‘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拎着袋子的李俊生接过话茬，“你大姐家这楼呀，太高了！每次来我都感觉自己跟蚂蚁一样渺小，你说这要是地震了……”
“少说两句不行啊，就你屁话多！”
王家燕瞪了李俊生一眼，“我可告你哈，到大姐家手脚放勤快点儿，少说话多吃菜，不该问的别的问，知道不？”
“行，听你的。”
李俊生点头，心里却冷哼一声：就你大姐两口子那高高在上的德行，不吃饭我都想吐。
王家燕没再多说，转身走到入户门前，熟练地摁了一串数字。
电梯缓缓上升，数字一层层跳动，最终停在了28层。
电梯门刚一打开，一个热情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哎哟，来就来嘛，还拿什么东西？家里啥都不缺，真是白花钱……”
王家凤早已站在电梯口，一边假兮兮地埋怨，一边接过李俊生手里的袋子，悄悄掂了掂分量。
“姐，这是我们给大姐夫买的两瓶茅台，饺子就酒，越喝越有嘛……”王家燕嬉笑着，问道，“对了，我大姐夫呢？”
“哦，他在书房看书呢，说你们来了给他说一声。”
王家凤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书房门前，敲了敲门：“昌文，家燕他们来了。”
“哦，让他们先坐，我把这一页看完。”门里传来一个厚重的男人声。
“你大姐夫这多少年的老习惯了，改不了……”
王家凤歉意地笑了笑， “果盘里有水果，你俩自个儿拿着吃。饺子馅都拌好了，我把面再揉一揉，一会儿咱就能包了。”说完，她急急忙忙进了厨房。
王家燕朝李俊生使了个眼色，李俊生会意，站起身也跟进了厨房。
“大姐，我来给你帮忙吧，两个人干活能快一点儿……”
王家燕坐在沙发上，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四下打量起来。
屋子里的装修风格偏中式，整体色调沉稳，家具多是红木材质，显得低调而内敛。
电视机旁的玻璃鱼缸里，两条金龙鱼悠闲地游来游去，鱼鳞在灯光下闪着微光。
她起身走到鱼缸前，抓起一旁的饵料，刚要往里丢，却被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
“家燕，鱼可不能喂得太饱，太饱了会消化不良，还会惯出挑食的毛病，少量多次，才最合适。”
王家燕转过身，看见大姐夫罗昌文正站在身后。
他穿着一身居家休闲服，镜片后的目光深邃，给人一种看不透的感觉。
“大姐夫，周末都不休息，还看书学习呢？”王家燕脸上堆着笑。
“习惯了，一天不看书，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罗昌文慢条斯理地说道，端起紫砂壶给自己斟了杯茶，杯口腾起的热气模糊了镜片后的目光。
“听你大姐说，你最近在股市上赚了不少钱？”
王家燕眼睛一亮，半个身子往沙发前倾了倾：“可不是嘛！我跟投了个私募基金，一周就赚了100万！不过人家要抽六成利润，我实际到手也就40%……”
“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就在暗中标好了价格。”罗昌文吹了吹杯口浮着的茉莉花，“要没有这四成，你岂不是一毛都赚不到？人啊，要知足常乐……”
“大姐夫说得对，是我贪心了。”
王家燕连连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裙摆上的流苏。
“贪心未必是坏事，但要知道适可而止。有些人，贪得无厌，最终只会一无所有。”
王家燕心里一紧，总觉得罗昌文话里有话。
“不过——”
罗昌文突然拖长了尾音，手指在红木扶手上轻轻敲击，“要是本金再厚实些，说不定能跳过中间商呢？”
他镜片后的目光像探照灯似的扫过来，“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王家燕愣了两秒，咯咯笑起来：“我就是小打小闹的，哪能跟大姐夫比呀？不过大姐夫要是也感兴趣，我就把我那朋友介绍过来……”
罗昌文嘴角的笑意突然凝固。
他摘下眼镜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露出眼角几道刀刻般的皱纹。
“家燕啊，有些机会就像龙卷风，来得快去得也快，等你想抓住的时候，风口已经过了……”
罗昌文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王家燕摸不着头脑，一时竟不知怎么回答。
客厅一下陷入死寂，只有鱼缸里的氧气泵，发出单调的咕嘟声。
王家燕手里的橘子瓣掉在布艺沙发上，她慌忙用纸巾去擦，抬头却见罗昌文已经起身往书房走去。
“昌文，马上开饭了！”王家凤端着汤碗从厨房探出头。
“差点忘了，市里临时有个会。”
罗昌文抓起搭在衣帽架上的外套，金属袖扣撞在黄铜挂钩上“当啷”一响。
他走到玄关处又回头瞥了一眼：“家燕，记得把橘子汁擦干净，这沙发脏了——不好洗。”
防盗门关上的刹那，王家燕盯着沙发上那块淡黄色污渍，突然觉得后背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