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缺听完，疑惑地问道：“感觉你相当欣赏她，那你现在碰到什么问题？”
“我是很欣赏她，但是正因为如此，我担心自己对她的评价有失公允，特别是，我觉得她是有预谋的。”
“嗯？”叶缺心里很快把炼狱塔发生的事情转了一圈，可以理解周魁的忧虑，“你的意思是，她其实早就知道傲剑宫会在炼狱塔铲除李家与冬剑家，也知道慕容家早就在暗地臣服？”
“没错，如果这样想，一切都解释得通，为什么她要进来炼狱塔，为什么她明明有分神中期的修为却又选择隐藏？”
风清在这时候插嘴道：“周魁想不通的是，她为什么要跟来霸刀宫？如果是我，我不会离开北大陆，毕竟那是我从小生长的地方，而她是慕容家的掌上明珠，傲剑宫的吕杨风迷恋她迷恋的要死，即使她跟着家族臣服傲剑宫，她的待遇一定也不差，甚至有吕扬风的撑腰，谁也不敢动她，地位或许还在她爹之上。”
叶缺点了头，非常同意两人的分析，接着说道：“所以她为什么要抛弃唾手可得的一切，选择投奔霸刀宫，这是你们方才在讨论的？”
“没错。”风清与周魁同时点头。
叶缺也点了头，“仔细一想，这确实相当奇怪，她不可能不知道这么做，等于将她的未来都赌上了，如果我们霸刀宫拒绝她呢？她又该何去何从？”看着周魁苦恼的神色，笑道：“难怪你不敢爱她。”
风清霎时哈哈大笑，周魁则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想要解释什么，却吱吱唔唔地说不出来，令难得见到他这个模样的叶缺与风清笑得更开怀。
风清走到他面前，拍拍他的胸口，“瞧你这样子，只会被慕容歆语吃得死死的，像个男子汉一点，才能得到美人垂青。”
慕容歆语到底在想什么，这个问题只有她自己知道。
比起其他在炼狱塔身负重伤，九死一生，到了碧池楼之后只能躺在床上休息的人，被保护得很好，从头到尾没有动到手，一根寒毛都没有被碰到的她，在房间里默默待着，把头脑里面的思路理清。
随着时间推移，她心里的不安与躁动逐渐平息，更确定她的决定是对的。
但是，这只是第一步而已。
锵的一声，她拔出剑来，舞出一个剑花，以桌子为圆心，绕着它使出了慕容家的剑法。
说是剑法，不如说是剑舞。
她踏着舞蹈般的轻灵步法，手中的长剑鲜少做出主动攻击的挥砍刺，长剑总是护在身前，窈窕的身姿，富含节奏感的步伐，让人难以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而在她脑海里，有着一道忽轻忽重的鼓音，当舞蹈走到最后，那道鼓声越来越急也越来越重，她手中的剑开始透露出杀意。
在微弱又微小蝎光的映照下，她的舞步不再曼妙，反而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玄奥，手中的剑也不再护在身前，随着舞步做出由下往上的撩拨，不是杀着，却有种风雨欲来的危险感。
咚咚咚，咚！
当最后一道鼓声落下，一道虎啸之声响起，她房里的光影改变了，因为那盏在桌上的烛火，现在跑到了她手中长剑的剑尖上。
她呼出一口长气，浑身放松下来，把剑尖上那一截灯芯送回到烛台上。
这时，她听到走廊上传来笑声，从声音与方位，她知道那一定是霸刀宫门人的房间。
他们是怎么看我？是不是把我当笑话？
慕容歆语收剑回鞘，连同将纷乱的思绪赶出脑海里，从储物腰带里面取出一条玄青色的细绳，将剑系在自己的左腰上，推开门，来到位于走廊最底部的房间外，伸手敲了门。
门内传来了细琐的声音，她认为那是躺在床上，身子瑟缩时与棉被摩擦产生的声音。
这低沉的男声里面，明显有着紧张、恐惧与不安。
“我，慕容歆语。”
“有什么事吗？”还是有防备，但她可以感受到声音里面的警戒少了不少。
“有事相谈。”
“什么事？”他很显然不想开门。
她伸出右手，轻推了门，发现门根本没有锁，往内敞开，便径自走进去，并把门关上。
“你干嘛！？”李雪岩的表情紧张，从床上坐起来，但因为牵引到身上的伤处，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
慕容歆语没有说话，脚步直接走近，丝毫没有男女共处一室的怯羞或扭捏，“你不生气吗？”
“生气？”李雪岩表情茫然。
“傲剑宫把你全家都杀光了，你的父亲，母亲，叔父，堂兄、妹妹、哥哥，你所有的亲人.。她用力拍了手，发出响亮的啪声，“就这么没了，你不生气吗？你不恨吗？”
“生气？恨？”李雪岩脸色惨白，慕容歆语的话让他想起吕申义散发出来的恐怖，他们之间巨大的差距，让他连生气这种情绪都生不起来，更别说是恨了。
她发现他的全身颤抖，双手抱着头，很明显已经被恐惧给击垮。他毁了。
曾经的北大陆年轻一辈第二人，就这么被傲剑宫毁了。
她站在床前，冷冷地看着他，锵的一声拔出剑，他吓得大叫。
“你做什么！？”
“你现在不是想死，想到黄泉路上跟李家人团聚吗？我帮你。”手往前一送，剑尖已经抵住他的喉咙，感受到他因为紧张而吞了一口口水，“反正你的家人都不在了，这样活在这个世上也没什么意义，不如就死了算了。”
她又说：“死了，就解脱了。”语毕，剑微微往前一刺，剑尖刺进他的喉咙，血流了出来。
李雪岩的瞳孔收缩，看着慕容歆语的表情，他知道她是认真的，也知道她是真的下得了这个手。
一开始他害怕，但是想到家族的苦难，觉得现在在慕容歆语面前的自己好没用，两行热泪就这么流了下来，可是他不敢闭上双眼，因为只要一闭眼，他就不由自主地想像他的家人跟亲人是如何被傲剑宫屠杀，无法控制自己想起李一胜是如何死在自己眼前。
他再次崩溃了。
眼泪如同大水溃堤般，不断从他眼眶里冒出来。
慕容歆语将抵在他喉咙上的剑收回，任由他哭了一阵子，宣泄内心里面的情绪。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李雪岩的眼泪才逐渐止住，慕容歆语言语里没有任何同情之意，冷冷地说道：“哭够了吗？”
李雪岩一度闪过痛苦的神色，低垂着头，眼眶里面含着泪水，似乎随时都有可以再上演崩溃的戏码，但是他没有。
作为回应，他微微点了头。
“你身为李家积极培养的未来家主，从小衣食无缺，无数女孩为你倾心，又被视为北大陆年轻一辈第二人，什么都拥有过了，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一生还缺少什么没有？”
慕容歆语没有等待他回答的意思，立刻接着说道：“没有，其实没有。说地位你有地位，说名声你有名声，说未来你有未来，说女人你有女人，你有了大多数人会为之钦羡的一切。”她稍微顿了一下，整个人凑近到他身前，在床沿坐下。
在正常情况下，一位貌如天仙的女人在自己床边坐下，李雪岩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但是现在他一点兴奋的感觉都没有，反而又吞了一口名为紧张不安的口水。
慕容歆语眼睛盯着李雪岩，不让他有逃避的机会，一字一句都下了重音，“但是，傲剑宫把全部都抹杀了，你过去拥有的全没了，名声、地位、女人，从今以后，你只是一个废人。”
李雪岩喃喃自语地说道：“废人？”
“对，废人。至少对于傲剑宫来说，就会这么看你，他们把你的家族的人杀得一干二净，但是你躲在床上却只会哭，对他们来说，这不叫废人叫什么？”慕容歆语凑得更近，压低声音说：“只是，你不是废人，对吧？”
她说：“当初在炼狱塔里，我们一群人被凶兽围攻，实在没有办法，周魁主动去断后，选择冒着风险帮他的是你，若是没有你助他一臂之力，或许堂堂霸刀宫少宫主早已死了，吕扬风呢？他只是眼睁睁看着周魁去送死，或许他的修为比你高一些，但是论气度，他远远不及你，结果，你现在竟然不在意他永远都踩在你头上。”
李雪岩摇头，只是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慕容歆语质问。
他的身体开始颤抖，双手抱着头，显得非常无助。
慕容歆语却不放过他，逼问道：“说啊，是什么意思？是害怕吗？你害怕傲剑宫吗？”
傲剑宫这三个字，让李雪岩颤抖的程度更甚。
她却说：“你方才已经哭过一次，还要再哭吗？每次只要听到傲剑宫这三个字，你都要哭吗？你有没有想过，那些死去的李家人，会希望仅存的血脉这么没用吗？”
这句话就像击中他头部的轰雷一样，让他整个人失了神。
慕容歆语发现这句话对他起了作用，接着说道：“你觉得那些死去的李家人，会希望你为他们做什么？”
这一次，她等了一阵子，发现自己还是等不到他的回应后，帮他说了那两个字：“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