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默了一阵，知道这个问题如果回答不好，很容易被任星野打成北龙门的共犯。
任星野并不着急，始终安静地等待着，只不过一张脸愈发严肃了，一双眼睛不停地盯着我，充斥着审判的味道。
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我才沉沉地道：“其实我不支持对付北龙门，因为我和宋渔的关系确实非常不错……但我认为，任先生既然做了这件事情，就一定有您自己的考量和道理！”
似乎对我这个答案非常满意，任星野的嘴角微微扬起，脸上终于浮现笑容：“你说对了！”
我坐直了身体，面色诚恳，再次说道：“任先生，愿闻其详。”
任星野的手指在膝盖上轻敲，发出“哒哒”的轻响，口中幽幽地道：“宋渔此刻就在京城，你知道这件事情吗？”
我当然装出一副很意外的样子：“不知道啊，在京城吗，什么时候来的？”
看我确实不知，任星野沉声说道：“昨天晚上，项云霄准备在自己家里给宋尘办庆功宴，将北龙门的负责人宋渔也叫来了……纪委去抓项云霄的妻子和保姆时，曾经见过宋渔，后来警察再去，他就已经跑了，至今没有下落！但是我猜，他还没有离开京城！”
“原来如此！”我故作惊讶。
“你不知道？”任星野的眼神再次变得玩味起来，仔细观察着我的脸。
“我不知道！”我坚定地摇头，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和龙门商会扯上任何关系，“宋渔没有告诉我这件事！”
“嗯，现在你知道了。”任星野点点头，继续说道：“项云霄给宋尘开庆功宴，能把宋渔叫来，说明他们本来就是一伙的，在一起做事也很长时间了……对于这点，你没有异议吧？”
“……”我很无语，心想怎么就是一伙的了，项云霄叫我过去，只是为了解决我和宋尘之间的矛盾啊！
我们之前并没有在一起做事。
项云霄是想收拢我来着，但因为宋尘阻拦的缘故，一直没有成功！
但我发现自己此刻没有办法辩解，因为我刚才明确说了不知道宋渔来参加庆功宴的事情！
好家伙，两头堵啊，我的脑袋微微有些大了起来。
“所以，我收拾北龙门有毛病么？”任星野又轻轻地笑了起来。
“……没有！”我只能摇头，认下这口黑锅。
其实也不算黑锅，我明里暗里也帮了南龙门不少忙，只是这时候被任星野一杆子扫进坑里而已。
“哎，这就对啦！”任星野笑得更开心了，“宋渔不是个好东西，但我并不怪你……在这之前，你也只是被他蒙蔽而已！”
“谢任先生！”我也只能道谢，心中像是吃了黄莲一般苦涩。
“昨天宋渔跑了之后，有没有打电话联系过你？”任星野的笑容突然收敛，声音也变得阴沉起来。
“没有！”我立刻回答，还拿出手机，试图给他看通话记录。
“不用，我老花眼，看不清楚！”任星野再次坐直了身体，腰杆微微前倾，以一种极具侵略性的姿态，盯着我的眼睛说道：“你们不是好朋友么？现在给宋渔打电话，问问他在哪里，就说你能提供帮助，送他离开京城！我敢保证，他肯定还没走！”
“……任先生，我能不做这件事么？”我轻轻咬着牙，面色为难地说：“即便确定宋渔有问题，但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我不想做落井下石的那一个！”
开玩笑，我哪能给自己打电话，岂不是当场就穿帮了么？
“盛力！”任星野的声音突然抬高了几个分贝，震得我耳膜都有些微微发疼了，“你要知道，自从第七局垮掉后，你还没有建立任何功劳！照这样下去的话，就算重建了第七局，你也没资格做一把手！”
“那我就不做一把手了。”我低下头，轻声说道：“对不住，任先生，我不能做这件事情。”
安静，极度的安静。
屋子里陷入诡异的寂静之中，只剩下我和任星野，以及另外两名保镖的呼吸声。
许久许久之后，任星野的声音才重新响了起来，他的嘴角微微上挑，冷笑着道：“盛力，你要知道，有人在我面前进言，说你和宋渔、宋尘、项云霄其实是一伙的。”
“……任先生，你信么？”我抬起头来，脸颊微微颤抖，眼睛也红起来，一副受到屈辱的模样。
“我本来是不信的，毕竟之前第七局垮台，施国栋、银锋等人被抓时，你的焦急和愤怒，我都看在眼里，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才决定重用你的……”
任星野顿了顿，继续说道：
“但你后来的表现确实让我失望，你不仅没有办成一件事情，甚至为了宋渔去对付南宫焚……当然，这其实也不算什么，只要你能拿下南龙门，所有的指控都能洗清……但你没有！”
任星野的声音凌厉起来：“不仅没有拿下南龙门，还接二连三帮北龙门，现在宋渔都去项云霄那里开庆功宴了，你连给他打个电话都不愿意……盛力，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任先生，我承认自己的表现是很差劲，但鲁大昌叛国，大智和尚也叛国，南宫焚一心只想修仙，津门八爷直接投靠了南龙门……真的能怪到我头上吗？”我努力为自己辩解，“我是第七局的人，从来没有忘记过这一点！”
“那你倒是给宋渔打电话啊！”任星野怒气冲冲。
“我做不出这种事来。”我仍非常坚持。
“……”任星野长长地呼了口气，身子往沙发背上一靠，似乎对我彻底失望了。
“任先生，真的对不起……”我又低下了头。
“不，是我对不起你！”
“？？？”
我一脸迷茫，抬头疑惑地看向任星野。
“其实你也没有犯太大的错，起码没有实际的证据，说明你和项云霄是一伙的，按理来说我不该杀掉你，顶多将你逐出第七局就可以……”任星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但我这个人吧，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任先生……”我目瞪口呆。
“别看我！”任星野摇摇头，“我可下不了手！而且，我是红楼中人，怎么能知法犯法，随意践踏别人的生命？这种事嘛，自然是由其他人来做的！”
与此同时，任星野举起手来，双掌合拢轻拍几下。
“啪啪——”
清脆的响声过后，套房的门被人推开，一个青年迈步走了进来，他身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一张脸微微有些苍白，很快便站在了任星野的身后。
竟然是南宫烈！
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甚至仔细揉了揉眼，发现没错，就是南宫烈。
“蜀中仙”南宫焚的儿子南宫烈！
他的一条袖子空空荡荡，那是被我斩去的断臂，只剩一条胳膊的南宫烈，在看到我的瞬间，眼神中便腾起了愤怒的火焰，显然想要把我碎尸万段、焚烧殆尽。
正常，如果我被人斩去一条胳膊，也会疯了一样想杀掉对方的。
“任先生，这是？”我立刻看向任星野。
“第七局重建在即，正是需要大量人才的时候，既然你不堪重用，那我肯定要另外选拔新人了！”任星野幽幽地道：“南宫烈，我觉得他很不错，有脑子、有手段，自身也很有势力，可以纳到我麾下来。”
我沉默不语。
的确，南宫烈挺厉害的，从我手中两次掳走丁妙音，足以说明他的智商绝对够用。
“作为功臣的后代，我也更倾向于任用功臣的后代，起码我们是站在一起的，代表着共同的利益。”任星野继续说道：“不止是南宫烈，我还打算找鲁小豪、姜铃铛、霍念荷……愿意投靠我当然更好，不愿意也没有办法！”
说到这里，任星野轻轻地叹了口气：“还有津门八爷！我是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投靠南龙门，为什么愿意放弃自己的特权？回头，我也要找他聊聊，如果愿意弃暗投明，也能给他一个机会……”
任星野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的计划，竟是要趁着项云霄昏迷、龙门商会垮台期间，重新建立起自己庞大的特权帝国来！
如果真的让他成功，那么项云霄和宋尘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当然了，因为南宫烈是第一个找到我的，所以我愿意重用他，准备让他做第七局的一把手了！”任星野说到最后，面上再次浮现出微笑。
“谢任先生赏识！”南宫烈微微颔首，虽然只有一条胳膊，但也难掩他的帅气。
“好说！”任星野又重新看向我，“盛力，你没有意见吧？”
“……我哪敢有什么意见？这是任先生的自由！”我的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一丝自嘲的笑。
“哎，没有意见就行！”任星野点点头，“毕竟你为第七局也做过不少的事，在京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突然将你踢出去，容易被人说过河拆桥。”
“任先生多虑了，大司令重度昏迷，整个京城之中，谁敢对您说三道四？”我轻轻叹着气。
“说得也是。”任星野又点点头，“原先只是想把你踢出去，但南宫烈执意要杀了你……我觉得吧，我还是尊重一下第七局未来一把手的意见比较好！”
任星野双臂抱胸：“不过你放心啊，我是不会插手的，你们两个自己动手就好……我说过了，我不会知法犯法，一切都是你们自己的事。”
听到这话，我反而疑惑起来，伸手指着南宫烈说：“任先生，你不会觉得这个玩意儿，和我单挑能胜过我吧？”
“我当然不可能和你单挑。”南宫烈接过话茬，随即举起一只手来，大拇指和中指摩擦，打了一声清脆的响指。
房间的门再次被人推开，两个年轻的道士走了进来，竟然是……
云风和云松！
我再次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简直以为自己是见了鬼，他们不是已经被黄志烧死在高台上了吗？
“我爸想要献祭他们，以此复活我的妹妹……但我知道不可能成功的。”南宫烈解释道：“所以我提前将另外两个人易容了，做他们的替死鬼。”
南宫烈挺直了胸膛：“现在他们是我的人了，对我绝对忠诚！”
说话间，两名道士便站在了他的身后，还是一如既往的年轻帅气，但眉宇间多了几分狠戾，显然是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后，变得比之前成熟些了。
我的目光从云风和云松身上收回，轻轻地叹了口气。
之前在山洞里的时候，我就曾经怀疑高台上的云松和云风是不是易容过的替死鬼，南宫焚还信誓旦旦地说不是，还说他不会拿女儿的生命开玩笑，不信的话随后将他们的骸骨捡回去验一下dNA。
现在才知，弄虚作假的是南宫烈，他连自己的亲爹都欺骗了！
也就是说，裴勇的仇还没有报！
“盛秘书……哦不，不能再叫你盛秘书了。”南宫烈微笑着看向我，眼神中满是上位者的得意：“当初你在攀市横行霸道，当着我爸的面砍掉我一条胳膊的时候……应该没想过会有今天吧？”
“……没想过！”我诚实地摇了摇头。
“这就叫风水轮流转！”南宫烈嘴巴咧开，笑得更加开心：“我也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凌驾于你头上！当然，多亏了你自己作死，哪怕你给宋渔打个电话，问问他在哪里，都不会有现在的下场！任先生虽然答应我加入第七局，但可没许诺我能做一把手的事情！盛力，我还要谢谢你，是你牺牲自己，我才有这个机会。”
“哦，那你给我磕一个吧。”我淡淡道：“毕竟你爹已经死了，再认个爹也很正常。”
“……”南宫烈沉默下来。
任星野抱着胸，脸上是淡淡的笑意，自始至终都没说话，显然铁了心看热闹。
“我想不通。”南宫烈一脸迷茫：“是觉得自己反正都快死了，所以逞一下口舌之快么？”
“你也未必杀得了我吧？”我的双臂打开，放在两边的扶手上，整个人靠在沙发背上，一脸的淡定从容和云淡风轻。
“我身边有两个顶级高手，杀不了你？！”南宫烈满脸怒意，指着我说：“杀了他！”
“噔噔噔——”
云风和云松迈开双腿，迅速朝我奔了过来，手中的长剑也“唰唰”抖动开来。
“南宫烈，你记住了，第七局一把手的位子没有那么好坐！”
而我不慌不忙，放出一句狠话之后，便抬起自己的右脚，轻轻跺了一下地面。
某个机关当时便被触发，脚下的大理石地板豁开分成两边，登时显出一个大洞，像是野兽张开巨口，将我和屁股下面的沙发一起吞噬进去。
当初鲁小豪带着齐鲁八残，曾经也试图杀掉我，就是在这个地方。
我用同样的手段，再次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