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些日子，选秀落了幕。
明帝思及自己年纪渐老，选多了也是耽误人，便只选了两位秀女作罢。这两人一个是云家大小姐，另一个却是孙韵宁。
余下的秀女都被赐花放回，倒也风风光光，当然，除了梅清莺和杨凌月二人以外。
那一日梅清莺被打得几近殒命，淑妃心善，留她在宫中过了一夜。
一夜救治，她命是保住了，两条手臂却筋骨尽碎，还高烧烧哑了喉咙。
杨凌月伤势倒是比她稍好些，当日便回了杨家养伤。
梅家三个姑娘就这样落了选。然回府那天，梅清茹却并未和梅清菊一同回来。
在出宫前夜，梅清茹不知如何竟引得明帝宠幸，还封上了答应，众人各自惊奇。二房梅根发有多得意，而梅根顺又有多恼火，自不待言了。
朝臣们则将目光投向四皇子府和八皇子府。
八皇子府上通房侍妾全无，皇上却并未给他赐人，不得不令人感慨八皇子妃着实走运。
那四皇子和屠仁同一天受责，更是古怪。
明珠公主和屠仁的丑闻并未传出，众人只当明珠公主是因为除夕宫宴纠缠林玉璟，才受罚出家。可为了这事，怎么也不至于拖到现在突然重打四皇子吧。
众人猜来猜去猜不到缘由，却都知道小命要紧，先远离四皇子再说。
......
四皇子府。
天色阴沉，室内也显得凝滞昏黑。
男子斜倚床头，身如寒剑，玄色蟒纹锦袍金芒刺目，即便有伤在身，一身刚硬之气犹使推门而入的侍卫咽了口唾沫。
“殿下，该喝药了。”
萧玳面上冷雾翻涌。
短短数月，两次受辱，先是除夕夜殿前当众罚跪，后又被父皇打成重伤，这一切，全都拜他那个好妹妹所赐——
该死的萧佩，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还有萧珩那个龟孙！
他一把将药接来，仰首一饮而尽，将碗掷在那近侍头上。
近侍慌忙将碗拾起，也不敢呼痛，跪地仓皇道：“殿下，奴才还有要事禀告...”
萧玳瞥他一眼，冷气飕飕。
知道殿下这是不耐烦了，近侍急忙竹筒倒豆子般将话说出：“殿下，是朱妃娘娘带了话来，问您身体如何了，顺便有几句话同您说...”
“娘娘说，杨家小姐既已被驱逐出宫，做八皇子侧妃这条路是行不通了。既如此，不如干脆巧施手段，将她塞给王家少爷。”
“如此有三条好处。一来，在外人眼中，杨家依旧会成为八皇子一系，将来杨家万一东窗事发，倒霉的也仍是八皇子。”
“二来，听说王家最近和高家走得近，两家似乎预备为王少爷和高小姐议亲。只要选好时机让杨小姐去横插一脚，毁掉这门亲，王高两家必定翻脸。”
“这两家皆是八皇子势力，若他们窝里斗起来，殿下就能坐收渔翁之利了。”
“三来，八皇子妃对王家感情深厚，若杨小姐嫁入王家，将王家捏在手心，八皇子妃还不是任殿下拿捏？”
至于八皇子，呵呵，谁不知道八皇子爱妻无度，拿捏了八皇子妃，便是拿捏了八皇子。
萧玳俊脸微霁，挑眉轻笑：“母妃思虑的是。”
那近侍继续道：“再有，便是那高家小姐，娘娘也有安排。”
“娘娘说高家根基深，家主高世昌掌着刑部大权，因此高小姐也不可放过。最好是将她算计到朱家去，将高家从八皇子手中抢过来。”
“虽是阴私小道，倒不失为好计。”萧玳以手轻敲床沿，点了点下颌。
“娘娘和殿下的谋略，那自然是算无遗策的。”
近侍巧笑恭维，又道：“娘娘已经计划好，过段时间宫中办赛诗宴，便可以动手。”
“眼下杨小姐还在养伤，赛诗宴就先撮合高大小姐和朱家公子，等杨小姐伤养好，再让杨小姐去诱王少爷。”
“总要为王少爷和高小姐一人配上一位良人，才算功德圆满了。”
萧玳见朱妃已将前后关节都盘算好，唇边弧度冰刀子般幽凉：“最毒妇人心，此话果真不假。”
“告诉母妃，这两件事本殿同意了。”
近侍恭敬应了，正要退下，外头又有人来报：“殿下，皇子妃和黄侧妃...打起来了...请殿下示下...”
萧玳气息骤冷：“好端端的，怎么会打起来？”
两个养尊处优的皇家贵妇，名门千金，打了起来？！
“似乎是为着府里流言的事儿...”
那侍从苦着脸，见萧玳盯着他，只得硬着头皮磕磕巴巴道：“这几天府中有人传言，说皇子妃之所以能嫁与殿下，是因为抢了姐姐...三皇子妃的姻缘...”
“皇子妃疑心这些话是黄侧妃放的，和黄侧妃生了口角，吵着吵着就打了起来...”
“殿下可要将她们召来...”
“不必了。”萧玳眸中闪过怒气，胳膊一动，又是一阵刺痛，冷冷道：“叫她们各自禁足半月，自己反省！”
真是无聊！他哪有闲工夫理这些鸡零狗碎？
“皇子妃和三皇子妃的事，谁敢再嚼舌根，通通杖毙！”
“是。”
“梅侧妃的病好了没？”他撇下眼皮，神色不耐：“叫她来侍疾！”
宫里又进了新人，总得寻个把好用的棋子。
云家女就不必想了，梅家二房那个庶女也投靠了淑妃。不过，他记得那孙韵宁，当初与梅若卿关系可是不差的。
......
隔日，梅若卿果然进宫来向朱妃请安了，还正好与梅清竹在宫门前碰见。
日色晴好，八皇子府的马车从侧旁驶过来，矜贵优雅。
一个是皇子妃，一个是侧妃，梅若卿只得咬牙停车，让梅清竹先下。
坐在马车里，听见梅清竹下了车，又不好不出来拜见。
梅若卿心中暗恨着，细抿双鬓，将衣裙理了又理，半丝儿褶皱都不留，才扶着杏罗的手，踩着小内侍团的肉凳款款下车。
“五妹，真巧呢，你也来给母后请安吗？”她巧笑嫣然，并不行礼，却上来要挽梅清竹的手。
梅清竹淡淡侧身避过：“侧妃入了四皇子府，真是越发知礼了。”
“啐，一介侧妃，连见了皇子妃要行礼都不知道，还知礼呢。”身侧寒露轻哼，声音不大不小，正够梅若卿听见。
“寒露，休胡言。”梅清竹作势轻斥：“到底是我二姐姐，虽说礼不可废，倒也不必太严苛。”
梅若卿被这主仆两个唱上这顿双簧，气得花枝乱颤，恨不能当场抓烂梅清竹那张脸，可到底还是只能忍下这口恶气，屈膝行礼：“妾身见过八皇子妃。”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在四皇子府磋磨数月，这句话她念了少说也有八千遍了。
呵，只要她忍得一时之气，这个小贱人，总有她痛哭求饶的那天！
梅清竹轻巧一笑，轻飘飘叫起，也懒怠与她多言，径直向宫门走去。
梅若卿咬牙跟在后面。进了宫，拜见了皇后，又恭送梅清竹去景仁宫，这才恨恨地松了口气，来到翊坤宫，请朱妃召孙韵宁来叙话。
这时候梅清竹已经到公主殿，陪萧珊胡闹来了。
殿中到处扬着木屑，弥漫着黄杨木芳香的气味。
“公主殿下，今天这是要做木雕了？”
萧珊席地而坐，从大堆木头里抬起头，向她欢快招手：“快来，咱们姑嫂两个说说话。”
梅清竹从木灰中挑了个地方坐下来，顺手拿起萧珊的大作：“这是...芦鸭？”
“错。”
“大鹅？”
“白鹤啦。”萧珊噘嘴。
“不太像。”梅清竹端详片刻，诚实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