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刻意为难他为她收集一些稀奇古怪之物,或者单纯就是鞭打折磨一顿。
年幼的白依依其实也并非真正想要伤他,只是看着他那双清亮而倔强的眼睛,便莫名看不顺眼,偏生又想逼他屈服。
周楼也从未真正低过头,他总是固执地不肯落泪,只在转身背对她时,才微微握紧拳头,将所有屈辱和恨意都深埋在心底。
他们完全属于两个世界,原本不该有任何交集——
等到白依依渐渐长大,修为一日千里,宗门内外尽是称颂,再无人再提她儿时那些顽劣之举。
她也逐渐不再关注那个曾被她戏弄的卑微少年,似乎想与幼年浅薄的自己做一个了断。
只是当她终于忘了这个人时,周楼虽说感觉轻松许多,但心底却反倒空了一块。
明明自己多年期盼着能够从她的阴影中解脱,可真正被冷落那一刻,他心中却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失落感。
他甚至分不清,那些年里究竟是恨多,还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情绪更多。
后来,周楼凭着异于常人的韧性与悟性,终于在二十岁前修成剑骨,被宗门长老看中,破格提拔为内门弟子。
那一日,白象门张灯结彩,许多人都来看他登阶受封,换上内门剑衣。
他看着自己肩头刺绣的飞鹤金纹,指尖微微颤抖,心底却不是喜悦,而是无比执着的荒唐念头。
——或许,从今往后,他终于可以离她更近一些,正大光明站在她身边。
哪怕……只为被她斥骂一声,鞭打一下。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修行人该有的念头。
有时,他也觉得自己真是病得不轻。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注定要在这片梦境中,走过一条既执拗又残酷的道路,去把心底那片阴影和执念,彻底看个清清楚楚。
梦境世界外,许凌注视着两道隐匿在梦辉深处的身影,神情平淡,眸底却透出一丝难以言明的怜惜。
“……生而为人,执念一剑……终究要亲自斩断。”
他轻声喃喃,转过目光,再无干预之意。
这段梦境修行——将决定他这位弟子,未来是否能真正无瑕无漏,走到极意之巅。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他厚着脸皮跟通天梦灵犀要来能够安全进入梦境世界的机会,也是为了自己剑道极意的突破与顿悟。
……
白依依与周楼的梦境人生仍在继续,仿佛真实世界般无声推进,似在历史长河中被重演。
周楼虽说凭借剑道天赋和不懈苦修,终于从卑微的杂役一步步跻身宗门内门,成为白象门记名在册、拥有独立洞府和一定修行资源的内门弟子。
但在这宗门之中,内门弟子数量众多,像他这样的年轻俊彦并非唯一。
白象门乃是立宗数万载的名门正派,门中弟子如云,天骄不乏其人,那些更早成名、背后有家族支持或高层长老器重的同门比比皆是。
周楼虽凭一手剑法在同代中小有名气,却始终只是众星拱月中一颗微弱星辰,远远不及那耀眼的天之骄女——白依依。
白依依,白象门门主之女,自幼便被视为宗门未来之希望。
容颜绝世,灵骨天成,自入道以来便修行突飞猛进,几乎未有滞碍,少年时便已站在同代修士难以企及的高峰。
儿时那些曾以作乐取乐的杂役少年,如今在她心中早已是模糊的影子,不值一提。
对于白依依而言,那些往昔的调皮和任性,如今回首时已带上几分羞愧与不堪,几乎成了她此刻完美仙子形象下最不愿被人提起的黑历史。
她如今心无旁骛,一心修行,不愿让这段往事再扰动心神。
而那改变白依依命运的一日,便是顶阶宗门天霄宗长老云临的一次到访。
那位白发苍苍、眸中自有星光流转的仙君级存在,只是偶然在白象门短暂停留半日。
便在观礼白依依演法之际,神色微震,然后毫不顾忌上宗颜面,直言欲将白依依收入门下。
云临言明此女于术法一途悟性极高,乃难得一见之璞玉,未来成就不可限量,他要带回宗门亲自调教。
此事一出,整个白象门所在州域,乃至更远地域的修行界都为之哗然。
天霄宗,顶阶大宗,位列此方天地最巅,门下真仙、大能如云,底蕴深厚。
能被此宗长老看中收徒,是无数中低层修士求之不得的天大机缘。
白象门上下本应欢喜雀跃,但白象门门主和夫人二人却在笑容中透着深深的不舍与酸楚。
多年养在掌心的明珠,自此便要离巢高飞,羽翼渐丰,不复为他们可以庇护、亲近的小女孩。
白象门门主夫妇在送别时,强自镇定,目送白依依随那位天霄宗长老御风远去,直至化作长空一缕云影,才缓缓垂首叹息。
这件事也如一把锋利的刀,割裂了周楼心中那份从少年时代便深埋心底、不可言说的执念。
白依依走了。
自此以后,她便是九天云上人,再不复是宗门中那个每日可远观、可暗自倾慕、可偶然听闻其笑语怒骂的天骄少女。
周楼站在山门外的青石道上,望着天边那一道远去的遁光,神情空茫。
仿佛一夜之间,他的世界被抽去了颜色,连四下里群山苍翠、云海起伏,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自那以后,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
白象门的同门都以为,这少年是因修行执着日渐孤僻。
殊不知,他每日每夜在剑庐中苦修的背后,是在以剑声驱散那挥之不去的寂寞与苦涩。
数年光阴悄然而过。
周楼凭着剑道上的天赋与日夜不辍的苦修,终于在同代中闯出不小名声。
数次外出历练与宗门任务中,立下赫赫战功,成为白象门重点培养的内门精英。
他执剑行走在山河之间,一身雪衣常染敌血,每一次归来,都换来长老们的称赞与嘉奖。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夜深人静时,他的心中始终有一块空落落的地方,那是白依依曾存在过、却再也触及不到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