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跟您说了个大概,我想这段时间也足够您去验证一些事,不知道有没有出入?”红官淡淡地问。
他不信万幸竹在听到至亲贩毒一事,能无动于衷,毕竟前不久她才刚被毒贩绑架,事情若有出入,恐怕万幸竹也不会如期而至。
万幸竹交叠的腿线修长,细高跟鞋尖抵着椅腿,是一个轻松的坐姿,神情却比之前紧绷了许多。
“我为上次的失礼向红先生道歉。”
她面有愧色,上次通话情绪崩溃,冲动之下挂了电话,虽然事后秘密调查清楚也给红官发了道歉信息、打了道歉电话,但还是得当面表达歉意,不然她于心不安。
“万小姐不用这样,我并没有放在心上。”红官用搅拌勺轻轻在奶咖表面的拉花图案上,勾勒出颤巍巍的弧线。
这个动作细节被万幸竹捕捉到了,或许就如他所说的那样,关煞将就是一个不拘小节的人,不太在意他人的期待,更注重自己的体验。
万幸竹薄唇微抿,深呼吸了下放轻了声音,“您说的那些保健品……我并没有查到存放位置。”
她说这话的语气没带半点质疑,显然相信红官此前所说的那批货物就是毒品的话。
红官轻点头:“那是自然,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轻易被查到,连警方都很难找到。”
“红先生……”一听到“警方”,万幸竹睁大了水润双眸。
“答应过您不会报警,我就不会食言。您应该也知道我之前去了警局录口供,我交代的事情经过里面没有包含那批货物的情况,至于警方会不会发现,我就不清楚了。”
红官话不虚传,但正因为他去自首才引得警方调查。
万幸竹缓缓垂下眼眸,“听我哥说,他是因为和联合军政达成了协议才出来的。”
那晚她趁父亲不在时回别墅看望哥哥,从万象的嘴里得知腿伤是关煞将报复导致,之后她查到关煞将去警局自首的事,才觉得蹊跷,如果真要报复断不会主动投案,所以才联系红官了解真相。
之后兄妹因贩毒一事闹得很凶,万幸竹不得已透露自己曾被毒贩绑架,万象痛心疾首,才坦言兄妹或许早已成了父亲局中的棋子。
“阿竹,我们从来都不了解爸爸。”
万象的话如一阵风沙迷乱了她的耳目,让她怔忪又恍惚。
毒贩绑架不过是为了引开警方视线且洗脱嫌疑所策划,为此,万重山不惜让兄妹俩涉险。
万象始终认为妹妹应该在局外,而不是置身其中,没想到自从涉黑,万家就再没一个人能置身事外。
本就悔恨交加兼之万幸竹以死相逼,万象才告知自己所知道的部分真相,并坦言他之所以能够出狱并非父亲的军功策略,而是与联合军政达成了协议。
红官轻抬眸:“看样子,万小姐是知道了一些事,那我想就没必要隐瞒了,不过我知道的事情有限。”
赴约前,他就跟连古打过商量,是否可以跟万幸竹透露万家的所作所为。
连古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同意。
红官当时就呛他,“不是不想作为局外人的万小姐知道太多么?”
连古的回答却是“她已经入局”。
“当初身为局中人的我,想知道些什么事,你却没这么好说话。”红官明确表达自己的不满。
连古深深地看着他:“如果有可能,我还是不想你参与进来。万幸竹不一样,她是万家人,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万家的所作所为势必会连累到她,让她提前知道一些事,总好过将来的打击太大难以承受的好。”
“哼,你倒是替她考虑周全了。”
红官话是这么说,倒也是觉得有必要向万幸竹透露些事,毕竟他还有借助对方之力的需求。
万幸竹眼中既有期待又有些小心翼翼,“愿闻其详,还请红先生知无不言。”
红官叹了口气,“敏感的话不好在这个地方说,我这里有一份笔记,您可以先看看,不明白的地方尽管问。”
说着,他拿出了一本笔记,这是帮助自己理清思绪的事件详情簿,上面记录了不少万家所犯罪行的起因经过,她那么聪明,应该看得明白。
万幸竹面色沉重地拿起红官推来的笔记本,上面的字漂亮流畅,能让人一目十行,所以尽管她的脸色因内容变了几变,却也没有沉浸在情绪中,很快地翻动了页面。
黑道勾连、欢场生意、赌船暗账,任意一桩暗幕,都足以颠覆万幸竹在金堂玉马中构筑二十几年的纯澈世界观。
她的指尖在纸页上凝住,手指禁不住地颤抖,眼圈泛红,颤动的眸光里映着触目惊心的字句,就像看见自己的前半生正被这些墨迹切割成齑粉,虽痛恨却下意识咬住唇瓣,克制着情绪。
红官神色不动,全程不出声打扰,只把目光向另一处转移。
原以为自己会错过一场好戏,没想到就目睹了哑剧的高光时刻——
解鸿程正将手中的锦盒推过桌面,搭在盒上的手指微微蜷起。
何章顺着那手背上的青筋脉络向上抬眸,正撞见他隐忍的目光。
不知解鸿程说了什么,只看到那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之后缓缓撤回了手。
静候片刻,对面白皙透红的指尖终于抚上了盒盖,那瞬,解鸿程才如释重负般笑了起来。
红官没见他笑过,到底是四十好几的人,一笑眼角就泛起淡淡的细纹,但那笑纹里流淌的温柔,却透出了鞘中藏玉的底色。
不知觉地,红官竟也触景生情般弯起了嘴角,或许是替他俩,或许是替何老板,总之不是替解鸿程开心。
收回目光,红官的神情也正色了起来,毕竟面前的万幸竹情绪十分不佳。
笔记本不厚,万幸竹应该都看完了,依然捧着本子低垂着眼眸,不过是让情绪有个缓冲。
红官递给她纸巾时,她才惊觉嘴唇已被自己咬破,铁锈味的腥苦漫过舌尖,勾起了她的泪意。
可她除了连古,就并没有在外人面前流过泪,所以当泪意汹涌时她反而弯起嘴角,这个比哭更凄怆的弧度让整张脸变得苦涩,万幸竹却仍倔强地绷紧脸庞,保持着优雅的轮廓。
不知该说什么话的红官只是静静等着,等她慢慢消化情绪。
但视线总会不自觉朝解鸿程的卡座偏,那两人的肺腑之言说了好一阵,之后就一同离开了咖啡店。
“抱歉,我去下洗手间。”万幸竹放下笔记本,离座欠身红着眼就匆匆离开。
万幸竹前脚刚走,褚卫就进门来了,带着一脸严肃神情,快步来到红官面前。
“红先生,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