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在的,沈行歌有被噎到。
当即便挠了殷玦一爪子,对后者这种简单粗暴的喂药方式表示了极大谴责。
但好歹还是咽下去了。
沈行歌不适地正了正喉咙,刚才那一下,要不是他清楚殷玦不会害自己,简直要怀疑这孩子想给自己下毒。
丹药入喉,一时间身体还没有太多感觉,沈行歌现在更关心的,其实是秘境里的混乱和殷玦古怪的态度。
他总感觉,自己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事。
他们在这傀儡遍地,腥风血雨的秘境之中炼药,居然能远离一切混乱不受干扰,本身就很不寻常。
除非,殷玦本来就是始作俑者。
想到这里,沈行歌心里忽然升起了极大的不安,但他现在依旧是只猫,就算想质问殷玦,也毫无办法。
殷玦看沈行歌吃下了特制的化形丹,彻底松了一口气,他抱起张牙舞爪的猫咪,温柔地抚摸着对方毛绒绒的脊背。
“银杏,丹药发挥效果还需要一段时间。再等等吧,你很快就能化为人形了。”
殷玦一边笑着,一边往秘境边缘走去。
没有任何人能上前阻拦他,因为众人目前都自顾不暇。
他走过染血的剑,路过暴走的傀儡,踏过不人不鬼的尸首。
风和月都被他抛诸脑后,说到底,他其实对什么都漠不关心。
都说当局者迷。
殷玦一直身在局外,却是真正控场的人。
沈行歌感受着脊背上手掌的力度,殷玦的指间划过他的脊骨,沈行歌无端地感受到了一阵凉意,一直向内渗透,淌进了心里。
他心里隐约有个很不好的猜测,而他一点也不希望它成真。
殷玦感受到怀里的猫在警惕地发抖,他叫了几声“银杏”,试着安抚对方的情绪,但收效甚微。
殷玦轻叹了口气,脚下步伐不停,而眸光愈发温柔。
“银杏,我还剩下一件陈年恩怨要了结。等我回来时,药效到了,你大抵已修成人形。”
他们已经快要到秘境的边缘,那些杀伐和混乱,似乎都已经被远远抛在脑后。
“到时候,我大仇得报,对这尘世再无牵挂,便和你一起,找个安静的地方隐居吧。”
殷玦的语气越发温柔,也难得格外孩子气,似乎从来没有如此开心畅快过。
“我想好了,地方不用太大,够你折腾就行。你喜欢的薄荷我会养在台前,池子里丢几尾锦鲤。还有桃花树,一定要在院子里种一棵,你变回猫的时候,可以躺在花间小憩。”
说到这里,殷玦低下头,而沈行歌在他怀里抬起头,正好和他四目相对。
黑雾在这一刻消散,月光满地,将眼前的一切照亮、染白、渲染成一场梦。
沈行歌看见,殷玦一直掩藏的瞳色,居然变回他们初见时的金黑异瞳。
殷玦对他一笑,云破月白,万物失色。
那金瞳如此耀眼,沈行歌一时居然看愣了。
他听清了殷玦刚才说的一番话,一时心绪凌乱,只觉得头疼。
眼前便是秘境的出口,早已被魔修毁坏,但殷玦却毫无障碍地穿过了结界,就这样自然地离开了秘境。
而后他找了个安静且安全的地方,布好结界,暂时将沈行歌放了下来。
化形丹的作用终于开始显现。
大猫开始迷糊地在地上打滚。沈行歌只觉得浑身难受,像是有什么要打碎他的骨头重组,他感到了一种针刺般细密的疼痛。
殷玦眉头微皱,还是忍不住心疼了,他俯下身,用灵力保护猫的身体,又施放了一个清心咒。
沈行歌的挣扎终于小了些,他强撑着身体想要爬起来,但无济于事。
能化成人形当然好,但他现在最想弄清楚的,其实是殷玦的身份。
沈行歌紧紧咬着牙,连猫叫都发不出来,他有些气愤地想,等他恢复人形,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定先给殷玦这小子来一拳。
这什么炼药技术,化形的过程也太难受了。
殷玦环顾四周,现在秘境弟子出不来,外面又忙着和魔修战斗,这里安全得很。
他算了算时间,现在绝杀阵应该已经用完了,正是魔君和仙门两败俱伤之时。
“别怕,好好休息。”殷玦最后握了握猫咪的小肉垫,郑重道,“我很快便回来,带你离开。”
说罢,他深深看了沈行歌一眼,接着,一道转移符发动,便瞬间来到了仙魔大战的地界。
果然,刚刚到场,就感受到了现场如泰山压顶般恐怖的威压。这里的战斗和秘境弟子们的“小打小闹”,终究不是一个等级的。
这便是他不能带猫过来的原因,现在沈行歌很脆弱,稍有不慎,凡胎肉体就会在这种重压下殒命。
眼前的山谷被砸出了一个天堑般的深坑,山底巨大的阵法还浮动着暗红的光,半燃半熄。
只有最顶级的修真者,才有这样的移山困土之能。
殷玦向下看了一眼,绝杀阵里只剩下仙门的十个人,阵法上全是血迹,一看便知这里经历了一场恶战。
阵法中央,灵剑破碎,鲜血淋漓。
但魔君却不在此处。
殷玦眼波无痕,他居高临下往下望,很快就对这些人失去了兴趣。
连这样都能被魔君逃脱,怎么说呢……当真无用。
殷玦手指轻点,识海中传来了玉霏烟的传音,告诉他魔君如今逃到了哪里。
殷玦一个旋身,顿时消失在了天际。
山谷之下,曲颂之自下而上抬起头,视线捕捉到天边一闪而过的身影,很轻地笑了笑。
*
另一边,谵台延刚才祭出自己的本命法宝,在众仙人的围攻下,在被绞杀的最后一刻,勉强逃过一劫。
玉霏烟作为魔君的左膀右臂,一直兢兢业业地陪伴在他的身侧,帮他扫清前进路上的障碍。
谵台延浑身是血,在心里冷笑,天无绝人之路,只要他今日能活着出去,以后就一定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其实谵台延心里也有些疑惑,他可不觉得仙门那群伪君子敢真的用上遏命绝杀阵,但今日却一个个拿出了鱼死网破的气势,恨不得置他于死地。
要不是如此,他何至于如此狼狈。
“玉霏烟,快些,我必须快点离开……”谵台延一边咳血,一边勉强站直。
他对着一旁的右护法下令,但这一次,玉霏烟却罕见地没有回应他。
谵台延有些气愤她的怠慢,怒而转头:“你……”
玉霏烟却忽然对着前方跪了下来:“恭迎主人。”
谵台延愣了愣。
你的主人明明在此,你干嘛?
他的目光循着玉霏烟下跪的方向看去,前方站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玄衣,唯独眼睛亮得惊人,在这灰黑一片的天地间,简直像是一个前来索命的鬼魂。
谵台延眼看着那人一步步逼近,只觉得心跳如擂鼓。
他从没幻想过那人长大的样子,因为,在他的认知里,那人已经永远死在了五年前的冬季。
“殷……玦。”
谵台延几乎是颤抖着叫出了眼前人的真名。
殷玦平静地看着他,眼中无波无澜,看谵台延的眼神,宛如看一个死物。
“五年了,我来取我的灵骨。”
“你偷走的东西,也是时候还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