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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州府正院。

饭厅中碗筷碰撞的细碎声止。

许晖接过许夫人递过来的茶盏轻抿了一口,看向身侧乖巧明艳的女儿,“姝儿,爹在江陵城见了你苏伯父一面,说起来,你可还记得小时候见过的苏昙哥哥?”

许姝心里咯噔一声,面上不露声色,“爹爹,这都多少年岁了,女儿哪还能记得?”

“这次爹也见了苏昙一面,这个小辈可了不得啊。”许晖笑眯眯道,“姝儿,说起来你的婚事也应该议上一议了,你觉得苏昙如何?”

许姝暗道一声果然来了。

刚张口,却见母亲皱了皱眉,“老爷,这婚事我不同意。我记得那苏昙不良于行,怎么配得上我女儿?你给她挑人家,怎么也得是个身体康健的吧?”

许姝面上跟着出现一抹惊色,“苏昙哥哥双腿不能走路了?”

要说没印象,也不尽然。

她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确实曾有一个在她家中暂住的苏小少爷。

现在脑海里关于这个苏昙的面孔早已模糊,但她记得对方的腿那时候是好的。

“是出了什么意外吗?”

“嗯,”许晖脸上不无遗憾地点了点头,“三年前,苏昙出门游学,遭遇强盗,被挑断了脚筋。不过这些年他一直都在治疗,听你苏伯伯说,现在已经能离开轮椅走上几步路了,想来不日便能好了。”

许夫人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能好便好,”说着看向女儿,“姝姝,既然那苏昙能好,倒不失为一个好的夫君人选。说来,咱们这苏陵府能跟你门当户对的,也就苏昙这个江陵书院的少院长了。”

许姝是真没想到她娘会这么快就倒戈,一颗心还没落到实地就有提了上来,“可女儿不想嫁得那么远,万一想娘了怎么办?”

“江陵也不远,”许晖道,“为父骑马从江陵回府,也就用了半日时间,就算坐马车,满打满算也就一日时间。”

许夫人紧跟其后,“而且女儿家嫁了人,可不能常常想着回娘家,那会让你夫家的人觉得他们慢待了你的。”

许姝:“······”

许晖看出女儿脸上的不情愿,“姝儿,这苏陵府不比京城,苏昙是爹爹给你寻得的最好的夫君人选了。不然,你觉得这苏陵府中,可有看得上的公子?”

她哪个都看不上。

许夫人了解自己女儿,打眼一看就看出许姝没有中意的人,沉吟片刻道:“我记得老爷的一个庶妹嫁到了江陵城一处富户,不若姝姝你借着探望庶姑母的名义,亲眼去见见这个苏昙。你爹说他好,这孩子肯定差不到哪去。”

许夫人无比相信自己夫君的眼光。

许晖点点头:“姝儿,你母亲这个提议不错。那就去江陵走一趟吧,等你见到苏昙,就知道爹爹所言非虚了。”

许夫人:“权当散散心!”

夫妻二人一唱一和,许姝胸口憋闷得不行。

“爹,娘,容女儿回去想一想行吗?”

现在爹爹正在兴头上,她不能说直接拒绝的话,要不然她爹真的能做出在苏陵府给她挑一个夫婿的事来。

到时候更没有能够回缓的余地。

她心里已经住进去了一个傅秋暝,搁不下别的人了。

就算那人······

回了自己的院子,许姝关上门,看向斜倚在软榻上拿着她放在手头的书翻看的傅秋暝,走过去,在他脚边蹲下。

傅秋暝从软榻上起身,“怎么不高兴?”

“傅秋暝,我爹给我相看了一个人家。”

房间里的温度骤然下降。

傅秋暝也蹲坐下来,伸手按住许姝的肩膀,眉目冷沉一片,“是谁?我杀了他。”

说完又突然把人给抱住,“姝姝,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许姝回抱住傅秋暝,“我爹既然有了让我嫁人的想法,肯定不会放弃的。你杀一个,还会有下一个,若是跟我相看过亲事的人都莫名其妙的死了,你觉得外界的人会怎么想我?”她顿了顿,“会说我克夫。”

傅秋暝把下巴搁在许姝肩膀上,“这样不好吗?你爹娘就不会逼你嫁人了。”

“但爹娘他们会被流言蜚语所扰。我不能为了自己的幸福,把他们置于这般不堪的境地。”

在许姝看不见的角度,傅秋暝眼底一片暗红。

许姝继续说道:“这一路过来我想了想,暂且依着他们。”察觉到傅秋暝身体猛地一僵,她忙伸手拍了拍,“我是为了你。我爹给我相看的那个人家在江陵,我想带着你一起去,你有伤在身,衙门的人又在到处抓你,青竹去药铺买药都看到了有盯梢的,你在苏陵府我不放心。这次正好有个由头,我们去江陵,你可以好好养伤。”

傅秋暝咬牙,“那你相看的那个人家呢?”

“总要客套一下,不然说不过去。”

“那到时候我也要跟着去。”

许姝犹豫了片刻,察觉到搂着自己腰间的手越来越紧,只好点点头,“去可以,但你绝不能贸然擅自动手,那户人家在江陵的势力不比我们家在苏陵府的势力小。”

傅秋暝闷闷地嗯了一声,把人抱起来放在软榻上,低头。

良久,两人分开,许姝脸色潮红地拿手帕擦了擦嘴角,“可用过饭了?”

“嗯,饱了。”

“饱了就先去歇息。”

傅秋暝拉着许姝的手不放,“那你呢,不陪我?”

“这次出城,城门也有盘查的人。你只能跟我一起待在车厢里才能避过盘查,但跟我待一起,就得扮成丫鬟,我得帮青竹改一件适合你穿的丫鬟衣裳。”

傅秋暝:“······”

许姝严肃了表情,“别这么一副不情愿的模样,你当我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的小命!”

傅秋暝:“······好,我穿!”

**

衙门。

庞杨目送年大夫离开。

随即便下了一道命令。

“给我盯紧了知州府,尤其是知州府大小姐许姝。”

下属有些不明所以,但看他家大人也不欲解释,只能躬身退下。

随后往知州府附近默默加派了人手。

两日时间不长不短。

大清早,带着三小只逛遍了苏陵府三楼十二胜景的李孑,提着行李退了房,告别了前来送行的陆景行和易掌柜,坐上马车准备前往江陵。

这两天吃得好心情好,她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马蹄踏着青石板,哒哒作响。

马车里,李孑歪在一个软垫上,“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江陵应该就是我们此行的最后一程了。等看过江陵书院,我们就启程赶回漠北。争取在过冬之前赶回去。”

团子他们仨听得愣了愣。

这一路走来,他们跟在姨姨(先生)身边,看到了芸芸众生,也经历了许多高兴的和不高兴的事,更是知道了这天地有多大,大海有多无情。

现在陡然一听要回去,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李孑看着面前三张小脸都是一副愣怔的模样,忍不住上手一人头上呼噜了一把,“这趟出来,我的本意便是让你们亲眼见见这个大千世界,长长见识,开阔心胸,让你们的眼光不局限在一个漠北。但也不能一直在路上,总是要歇一歇的。往后肯定还会有机会再出来的,到时候就是另一条路线了。还有,”李孑目光落在林宪身上,“宪儿也该回去看看将来咱们一起生活的地方了。”

“漠北?是在北边吗?”一听是先生的家,林宪登时多了几分好奇,“离我们有多远?是什么样子的?”

李孑指指团子和明尘,“让他俩给你说说。”

见林宪朝他看过来,团子直了直腰,“漠北在中秦最北边,离这里很远,漠北很大很大,里头有一座漠北学院,姨姨就在学院里做院长哦,里面有很多是自动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等我们回去后,就要去学院里的蒙学班进学,还有青青姐姐和阿诩,也是先生的弟子。漠北还有很多很多好玩的地方,等到了我就带你一个个去看,还有啊······”

李孑在一旁听着团子的介绍,嘴角含着笑,有些昏昏欲睡。

马车突地一停,团子声音一顿,忙伸手扶住差点歪倒的林宪。

李孑也从假寐中睁开眼,“怎么回事?”

赶车的车夫忙回道:“李先生,我们到城门口了,有官兵在城门口排查路引。咱们前面有一队马车,好像是大户人家出行。”

李孑直起身,撩开车窗处的帘子朝外头看去,目光在停在中间的一处马车旁一停。

那里站着一个穿着青色衣裙的丫鬟,身上有一股,她不太喜欢的气息。

阴冷,晦暗,像生长在潮湿山谷中腐烂叶片下的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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