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梦驾云而行,耳边是呼呼的风声,眼前一片模糊,泪水打湿了衣襟,用力一抹,咬牙切齿地奔三十三重天行去。
一盏茶的时间后,跌跌撞撞来到凌霄宝殿前,来不及止步,径直撞了进去,“咣当”一声,滚落大殿,摔在主桌前。
“紫薇……”她喃喃自语,直起上身,看看这桌上的茶,仍冒着袅袅热气,尚有余温,倒这杯茶的人却已魂飞魄散,再也不在身边。
“护驾 护驾……”殿前士兵们听到异响,以为仙后遇刺,纷纷持戟涌入大殿。
“滚啊!”蝶梦嚎啕一声,双手猛然发力,一股灵力涌出,将众兵轰飞十余丈外,不少士兵摔伤了肋骨,吐血连连。
蝶梦对众人看也不看,她伤心欲绝地来到香案前,一把搂住供奉的牌位道:“孩子,你走了,你爹他也走了,就剩为娘一个人了。如今,为娘这仙后,当得还有什么意思……”说罢,呜呜哭了起来。
正在伤心时,突然感觉膝下有些异样,猛然想起紫薇临终前所说,慌忙抬起蒲团,蒲团下有一把黑漆漆的长剑与一封信,此剑正是当初两人在终妄之境偷出来的弑神剑。
蝶梦将弑神剑放到一旁,展开信封,上写:蝶梦吾爱,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想必我没能从无涯狱中逃出,人终有一死,不要太过伤心。与你在龙罴城相识,一路走到现在,我已无憾。世人皆以伦常眼光看待你我二人,殊不知,你我之间的情感,能突破世俗枷锁,更说明比之寻常之人,要真挚百倍千倍。
弑君,弑臣,弑父,想我紫薇,步步谋划,一策三算,力求算无遗漏。可惜,我这一生还是算错了两件事,一件事是我没想到,天一会杀掉我们的孩子。另一件事,是我没想到灵儿竟能在众神包围中,从衰败之漠全身而退。
见到灵儿之际,我已知吾命休矣,只求能为你谋出一条生路。这弑神剑握在你手,便是一份相当有分量的筹码,你可凭借此剑安度余生。若依我所言,你有两条路可走,其一,你带着弑神剑去找天一,就说那灵儿潜入终妄之境,盗取弑神剑,被你我二人拼力阻止,我当场战死,你身受重伤。天一念此,定会保你继续坐稳这仙后之位。其二,你带着弑神剑,就此离开三十三重天去七界隐居,待天下乱世将定之际,你再出山,将此剑献给当时得势一方,凭此亦荣华富贵,安度余生。我知你自幼娇生惯养,吃不了苦,我也不忍让你受苦,故这两条路都可保你锦衣玉食。
最后,千万不要为了我和孩子复仇,人终有一死,我紫薇为你而死,死而无憾,死得其所,吾爱,绝笔。
蝶梦捏着这封信,仿佛泥人般动也不动,自午后一直呆坐至深夜,融入深深的黑暗中,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轰~”不知过了多久,蝶梦掌中生出一股烈焰,赤色火苗跳动着,将手中的信,化成一团灰烬。
蝶梦捏着这灰烬,仰起头,一把塞进口中,咽了个干干净净。
“你说的这两条路,我一条也不选。”蝶梦踉跄起身,双眸在黑暗中闪闪发光,透出森森寒气,右手一召,“嗡”弑神剑飞入掌中,不断轻颤,“我偏要走这第三条路,杀死古神,杀死灵儿,为你和孩子报仇。”
说罢,蝶梦踏出凌霄殿,暴喝一声:“来人!”
士兵长慌忙跪迎道:“小人在此。”
蝶梦面沉似水,杀机暗涌道:“即刻传令,所有城主来大殿议事,违令者斩。”
“遵旨。”士兵长领命而出,一骑绝尘。
蝶梦瞥一眼两旁侍女道:“还不掌灯,等着找死吗?”
众侍女慌忙下跪道:“仙后饶命,先前未敢打扰仙后沉思,奴婢们这就掌灯。”
“慢着。”蝶梦抬手,“过来两个人,随我更衣。”
“铛……铛……铛。”蟠离钟急促的撞击声响彻三十三重天,与此同时,数百位殿前侍卫直奔各城主府邸,砸门通禀。
半个时辰后,所有朝臣已在凌霄殿就位,不知何故着急,全部窃窃私语。
“深更半夜叫咱们来干嘛?”
“不知道呢?谁知道他们两口子又起什么幺蛾子,仙界跟着他们,真是没有消停日子,遭了殃喽。”
“话可不能这么说,若是这紫薇和蝶梦不当家,怎会提拔你我之人做城主呢?要知道先前的仙帝载道,对你我之流可是看都不看一眼,还是得感谢他们夫妻,给你我出头之日啊。”
“老兄你说得也对,听说了吗?先前支持灵儿城主走的那批人,听说他们都在衰败之漠全军覆没了,一个都没回来,都被古神给吃了。”
“真的假的?六七万人一个活着的都没有?”
“千真万确,我夫人的弟弟在神属之地的白雷城当差,是他告诉我的,白雷城不是侍奉古神裂魃嘛,是他老人家说的。”
“咦~我说,幸亏仙帝仙后英明,跟古神站在一条战线上,否则你我这人头怕是也保不住啊,眼下虽说他们俩爱耍小性子,爱折腾,起码你我还能活条命不是?”
“说得是啊,要我说,我等还应少些抱怨,多些感恩才是。”
“仙后登殿~”众人正窃窃私语之际,礼官高喊一句,百官赶紧站好,低头垂看脚面。
“哗啦~哗啦~”听得金属之声渐响,众城主十分疑惑,抬头一瞥,仙后一改往日华服,身穿甲胄,腰佩长剑,面容肃杀。
“这……”众人一脸迷茫,左右互看,纷纷摇头。
“诸位~”蝶梦高喊一声,群臣禁言。
“深夜召集诸位来此,是要宣布一件事,发兵仙界,捣毁神殿,夺回属于我们的地盘。”蝶梦沉声道。
“什么?”众城主一愣。
“仙帝紫薇君被古神以及灵儿联手害死了,我们要为他报仇,夺回曾经属于我们的仙界。”蝶梦笃定道。
“仙帝死了?怎么可能……”
“仙帝不是一向与古神交好吗……”
“够了!”蝶梦一跺脚,两旁的士兵将手中长枪猛然跺地,发出“咣”的一声巨响,肃清大殿。
“古神喜怒无常,贪得无厌,暗害仙帝,有什么好奇怪的?”蝶梦迈步走下台阶,“你们都忘了吗?不久前那天一还杀死了我的孩子,此等暴虐之人,我们留之何用,古神们害死了我的孩子和我的夫君,我们要将他们赶出仙界,赶尽杀绝。”
“启禀仙后。”有一人站出,“先前仙帝一直教导我们与古神交好,不可触其锋芒,如今我们贸然出兵,势必会招致古神怒火,届时,我们仙界恐有覆灭之险呐,望仙后三思。”说罢,此人双膝跪地,叩头不起。
“望仙后三思。”众城主全部跪地叩首。
蝶梦看看众城主,冷笑一声道:“看你们一个个贪生怕死的样子,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紫薇君活着的时候,你们个个都在背后怎么骂我们两个,说我们俩拱手将仙界地盘让给古神,没有骨气,龟缩到三十三重天,沉溺享乐。怎么?如今我要带头打回去,夺回我们的地盘,你们反倒不敢了么?”
“仙后,此事绝对是谣传,我等对仙后忠心无二,绝无背后非议之事,望仙后明鉴。”
蝶梦摆摆手道:“过去的事,一点都不重要。我关注的是眼前,我命你们即刻点齐兵马,兵发仙界。”
此话一出,殿上一片寂寂,并无一人吭声。
“嘿嘿……嘿嘿嘿……哈哈哈哈。”蝶梦指着众人狂笑不止,“看你们这一个个贪生怕死的样子,和当初追随灵儿走的老城主们高下立判,真是可笑至极啊。也罢,不想去的城主,将城主印信交出,置于殿前,自行离去吧。”
众人相互看看,彼此间使眼色。
“我只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一盏茶过后,再想反悔,可就没这个机会了。”蝶梦拍打着腰间剑鞘。
“仙后,臣家有八百岁老母,下有三个月的婴孩……谢仙后。”
话未说完,蝶梦连连摆手,示意他交出印信。
那人弓腰起身,满心欢喜地自袖中掏出印信,快步近前,将印信放好,冲蝶梦深施一礼,连滚带爬地来到殿前,推开殿门,一溜烟跑了出去。
有人带头后,众人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冲蝶梦拱手鞠躬,想着说些什么借口,后来就顾不上了,两步上前,“嘭”的一声,将手中印信一扔,急匆匆跑出去,毕竟一盏茶的时间,很快就到了。
计时还未结束,大殿内跪着的城主已所剩无几,蝶梦饶有兴致地看着剩下的五六个人,冷笑一声道:“怎么?你们不跑么?计时马上就要结束了。”
为首一人抬起头,迎着蝶梦的目光道:“仙后不必费心,我等不会逃得,我们时刻准备着发兵仙界,夺回失地。”
“哦?有意思,起来说话。”蝶梦说着,右手一挥,“嗡”的一声,计时结束。
这五人起身后,站到一排,方才开口之人朗声道:“我王方,并非忠于紫薇,忠于你,我与我身后的弟兄们忠于仙界,追随灵儿公主。”
“呵呵。”蝶梦听罢,一点都不生气,她手握剑柄道:“既如此,她率兵去衰败之漠时,你们怎么没跟着一起去呢?”
王方拍拍胸口道:“先前我等怕你与紫薇趁灵儿公主出征后,在背后捣鬼。故此,专程留下殿后,以便保佑仙界,接应公主回朝。”
“原来如此。”蝶梦不屑道,“可惜呀,你们的公主被古神关在无涯狱,再也回不来了。”
王方摇摇头道:“灵儿公主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她一定能平安归来。届时,我等会随她而去,助她夺回仙界正统之位。眼下,我们只是暂时听命于你罢了。”
蝶梦轻笑一声道:“很好,你们身边可有与你们一样,不畏生死,忠于仙界之人么?”
王方不知她作何打算,略一沉吟,点点头。
“很好。”蝶梦一指地上的诸多印信,“将这印信分给他们,让他们做城主吧,我们一起兵发仙界,将失去的土地夺回来。”
说着,她大踏步向殿外走去,回头道:“还不跟上!随我去点将台点兵。”
几人捡起印信,跟随蝶梦出得大殿,迈出百余步后,行至宫门前。
“开门!”蝶梦左手一扬。
“吱呀呀~”沉重的宫门向两侧推开,繁星般的火把映入眼帘,王方等人一时觉得有些不适,眯起眼睛。只见宫外灯火通明,殿前侍卫里三层外三层地站着,正当中跪着一群五花大绑之人,正是先前扔下印信的众城主。
“回禀仙后,所有逃兵俱在此,未曾放走一人。”殿前将军上前。
“很好,将他们随我押解到点将台。”蝶梦吩咐,回头对王方道,“给你们半个时辰的时间,迅速招募新城主,奔赴点将台领命。”
“遵旨。”王方五人奔赴四方。
半个时辰后,点将台灯火通明,士兵森然排列,甲胄齐整,秩序井然。蝶梦立于点将台,“唰”的一声拔出佩剑,朗声道:“全体听令,发兵仙界,摧毁神殿,夺回我们的地盘,为我们死去的亲人报仇。”
“吼~~”士兵们兴奋地低吼着,大家对古神的不满早已积怨已久,此时终于可以报仇了。
“仙后~”王方等人带回二十余人,个个一脸正气,满目忠诚,视死如归。
“很好。”蝶梦向下一指,“按照你们的城主印信,率领本部人马,准备出发吧。”
“是。”众人拱手行礼,跃下点将台,翻身跨上麒麟,号令身后士兵整顿队形。
“祭旗!”蝶梦大喊一声,身后呼啦啦垂下一面战旗,旗子上绣着大大的仙字。战旗前还垂下数十根绳子,绳子上拴着先前的几十名俘虏。他们被放到点将台后,从两旁冲上来身穿红衣的刀斧手,手持铡刀,闪闪发光。
“助我仙军,旗开得胜!”蝶梦说罢,右手猛然向下一挥。
“唰~”手起刀落,咕噜噜数十颗人头落地,无头死尸喷出血色霓虹,为士兵壮行。众头颅七零八落,有些自点将台一路滚到练兵场,被开拔的大军你一脚,我一脚,踩为肉泥。
“天一,灵儿,我要让你们以死偿还。”蝶梦双目通红,攥着弑神剑,跨上一只硕大的斑斓蝴蝶,腾空而起,融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