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垒关。
守将阮成道坐在堂上,对下面站着的二十余将校言道:“据细作来报,明军开始了调动,已有三千余人出关。按照其速度,大概一个时辰后便会抵达城关之外。”
“大战将起!太上皇、皇帝,还有胡同平章事都在看着我们,身后的每一座城关,都在看着我们!”
“胡同平章事差人送来话,让我们竭尽全力,守住城关不失三个月!”
“但凡是立功者,三倍赏赐!”
“诸位,百年前,我们的先辈付出了巨大牺牲,将元军彻底地赶了出去。今日,我们一样可以将来犯之敌,挡在关外!”
“守护大越,关在人在!”
一番话,颇有感召力。
阮厚、胡在列、陈大满等武将振臂高呼:“守护大越,关在人在!”
坡垒关建造在两山之间,关城长仅仅八十步,西侧还有一条不起眼的溪涧,溪涧穿过城关下巨石狭窄的缝隙而过,别说人了,就是大点的兔子都别想钻进去。
城关之上,足足摆了三十门神机炮,每一门神机炮的炮身之上勒着三道铁箍,浑圆的石头如同碗口大小,安静地堆在木箱子里。
啪——
火药箱被抬了上来,放在了神机炮一侧。
军士杜雨将火药箱打开之后,拿起一截竹子斜削而成的前尖中圆木铲,插在火药粉末里手腕一动,便打了不少火药,起身将火药室打开,手中木铲伸去,完成了火药填充……
这种木铲设计有助于减少风对火药粉末的影响。
校官胡在列走了过来,扯着嗓子喊:“所有神机炮,最大火药用量,务必将明军给我压制到三百步开外,不要让他们接近城关!”
“弓箭手,一旦明军走过百步石,就给我覆盖!”
“长枪手,若明军敢冲击攻城,你们便将他们刺死,送他们归西!”
杜雨将引线弄好,关好药室,对站在舵楼前观望的胡在列道:“胡校官,三十门神机炮,足够重创明军了,我看未必需要长枪手准备。”
胡在列转身看了一眼杜雨,呵了声:“你小子可莫要大意,明军可不简单,他们一样有火器,知道石锦港吧,那就是满者伯夷畏怕明军的火器,被迫割地求和。”
杜雨惊讶:“满者伯夷会怕明军?等等,石锦港是哪里?”
胡在列的目光微微眯了起来,瞳孔中开始出现一个黑点,心陡然揪了下:“等你活下来,我告诉你石锦港在哪里。发现明军,所有人准备!”
阮成道听闻之后,带人走上城墙。
远处,两面旗帜开道。
一面是玄青色的先锋旗,上面写了什么字并不清楚,另一面则是大红旗,十分扎眼。
旗帜之下,大军缓动。
军队行进的速度很慢,群山里有飞鸟惊起。
没多久,又被山遮去了身影。
胡在列看了看两侧山林,飞鸟盘旋不落,面色变得凝重起来:“明军该不会是派人登山了吧?”
阮成道摇了摇头:“应该是斥候,大军不可能走山。”
阮厚、陈大满等人连连点头。
两侧山势陡峭,而且这城关就建在峭壁与峭壁之间,迎面向北的山体多难走,阮成道等人是清楚的,明军想要爬山而过,除非肋生双翅。
不过,有些地方的山确实相对平缓,也可以借助山林来隐藏兵力,打一场伏击。
只是阮成道没有这样做,因为这伏击若是打顺利了,可以杀伤明军,可如果打不顺利,那伏击的兵马,一个也回不来……
反正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利,没必要花费那个心思。
蓝玉、郭英、谢成驱马而行。
山林之内,不断有斥候搜索前行,这些斥候不仅随身携带了绳索、抓钩,还带了折叠且可以拼接的铁梯,只要四个人的梯子对接,便足够登上一丈半的山头,也可跨过山沟。
没有听到交锋声,显然安南并没有在里面布置伏兵。
郭英看向蓝玉,言道:“咱们作为先锋,当以雷霆之势拿下坡垒关。可考虑到安南火器不容小觑,尤其是这两年长进不小,情报显示其射程不下三百步。咱们此番征战并没有携带大型神机炮,以虎蹲炮为主,最大射程也就三百二十步左右。”
“若是正面交锋,咱们虽然占据优势,也可以凭借火药弹瓦解其意志、战力,但未必没有伤亡。”
蓝玉盯着远处的坡垒关,神情严肃:“战争怎么可能没有伤亡。”
谢成摘下水囊,喝了口水,一张国字脸满是刚毅之气:“镇国公在辽东作战时,对付小股或是非主力骑兵时,包括攻取城池时,都有过零伤亡的记录,哪怕是纳哈出十万围城,他牺牲的将士数量也十分之小。”
郭英眉头一皱,看了一眼谢成。
你丫的哪壶不开提哪壶,大家都是在金陵混的,谁不知道蓝玉与顾正臣之间闹崩了,这个时候拿顾正臣刺激蓝玉,倒霉的可是大明军士。
但让郭英吃惊的是,蓝玉并没有反驳谢成,反而是点了下头,颇是平和地说:“在辽东吃了败仗之后,我确实沉下心思仔细翻看了《新式火器论》,不得不说,镇国公在火器一道上的造诣实属了得。”
虽说《新式火器论》出现好几年了,但对于许多武将、勋贵来说,并没有将这本书作为必读之物,更没有几个人将其与古代的兵法大作相提并论。
原因很简单,开国勋贵与将官,谁不是靠着一次又一次的征战厮杀取代胜利与军功的?
他们自己有自己的一套战争逻辑与办法,有自己成功的经验,不需要顾正臣来指手画脚,说应该这样应该那样。
当然,这背后也与火器普及速度慢有关,尤其是一些将官常年在外,即便是回金陵,也往往不会统率京军,对火器的使用、战术战法、效果,大部分还停留在文书层面。
在这种情况下,《新式火器论》并没有完成入勋贵的眼。
比如蓝玉,他就是在辽东吃败后才认真翻看这本书的,而在那之前,看过,但没揣摩过。
现在,揣摩过了,就差实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