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儿没人。
凌江玥很清楚，所以她并不像其他人一样警惕，还跃跃欲试要过去看看。
这下连蔺峥也觉得她大胆过头了，偏头凝视着她。
凌江玥面对他和展颜的注视，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别忘了我能看见什么。前面没有活着的生物体。”
确实没有，纳米机器人传回来“告知”了他们这个消息。
但蔺峥仍然握着枪，带头缓慢地朝前走。
或许是死过很多人，这里总有种阴森森的氛围，大家都警惕着注意着周围，似乎那个到处行凶复仇的实验体会突然窜出来杀人。
凌江玥走在他们中间，目光流连过每个熟悉的角落——
那是她待过的3号气雾室，路锗之用他们实验某些药物以哪种形态最容易被吸收，她在里面待过很多次，害怕药物有毒，总是憋着不呼吸，有一次差点闭过气去。
右边的测试室有一把电击椅，她刚来的时候总是被锁在上面，路锗之想给她洗脑，让她乖乖配合，这样才方便后续的实验。
还有前面的住宿区…那是她的房间。
他们顺着音乐声停在了一间狭窄的房间外，蔺峥推开变形的门，发现里面有张铁架子上下床，而刚刚发出声音的是一块半面墙大的电子屏。
开机声结束，屏幕上自动播放起一张张照片，全是些罕见生物，形态不怎么好看，在这不明亮的房间里更显得狰狞恐怖。
“看来路锗之还挺注重实验体的生物知识教学，野心很大啊。”展颜说完这句，冲着蔺峥偏下头。
“我去其他地方检查一下，你们在这儿看看就去解决路锗之的尸体啊，那条腌黄瓜我可不想靠近。”
她不想，许嘉言更不想，也去了其他地方。
剩下蔺峥站在那个房间里细细观察着，这里比其他地方干净整洁，看起来并没有受到山体坍塌太大影响。
他有种直觉，这个7号房间能给他线索。
他锐利的目光一寸寸扫过整个房间，检查到那张陈旧的架子床，才发现凌江玥竟然坐在架子床下铺认真看着屏幕里切换的生物图片。
那画面如同默片里的定格照，有些怪异，蔺峥眉头不受控地跳了下。
“不怕脏吗？”他低声问。
“只是灰而已，我擦干净了。这些动物照片很特别，你要不要坐下一起看看？”她提议说，眼睛亮晶晶的，像小孩儿在邀请好朋友去自己家玩。
“哪里特别？”蔺峥走过去和她并排坐下。
“他们的眼睛，被放大过。”看着他坐下，凌江玥的尾音带上难以察觉的上扬。
她的身体居住十年，灵魂盘桓到死才会消失的地方，踏进了一个她很在乎的人，蔺峥从她的十九岁一步一步走进她的曾经，十八岁，十五岁，十岁，八岁…她最隐私的秘密加入了第二个共享者，尽管对方还不知道。
那种快感，让她想起他们第一次上床，细小的电流一簇簇在皮肤上在血液中炸开，引起她的战栗。
凌江玥的身体靠近，小心翼翼把脑袋靠在了蔺峥肩头上。
蔺峥反射性摸了下她的侧脸：“累了？”
她摇头，还盯着对面屏幕，上面的生物图片从幽暗山洞里的蝙蝠变成了雨林拟蛇天蛾，扑棱蛾子伪装成深绿色的蛇头，十分逼真。
图片颜色有些亮，映在她的眼睛里，犹如玻璃上铺了层带高光的颜料，透亮得有些不正常。
“你说，过去是不是有两个人，就缩在这里看这些图片？她们会不会也像我们现在这样，互相靠着，小声讨论图片里的动物为什么长得这么丑？”
蔺峥注视着她。她是真的一点不怕，还能联想这些，明明她很反感人体实验的。
不知道之前在d.m.研究所那几个小时，到底经历了什么。
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神，蔺峥仍然顺着她的假设回答：“可能。路锗之让实验体了解各种特别生物，还特意放大了它们的眼睛，大概是做过视觉系统上的实验。”
其实她的视觉系统也很特殊，蔺峥说到这里顿了下，担心她会联想到自己被做实验，拉着她站起来。
“去其他地方看看？我们要赶在天黑前把这里的资料和尸体清出来，带回去一部分。那个实验体的下一个目标随时会出事，得尽快确认他的身份。”
凌江玥靠在他肩上好一会儿，才抬头说：“好啊。”
发掘清理工作进行了七八个小时，一群人对着实验室各个地方拍照，取证，顺便把死亡腐烂的尸体挪出来摆成一排，做初步检查后挨个送到外面。
蔺峥忙得没空注意时间，凌江玥什么时候没跟着他了都没发觉，忙完了去许嘉言和展颜那儿找人，却被告知人没在他们那里。
视线范围内没有那道身影，她会去哪儿？
鬼使神差地，他往更幽深的通道走，在实验体的住宿区找到了人。
她在7号房间里，还是坐在架子床下铺的中间位置，撑着床沿晃腿，很认真地看着对面屏幕。
让他想起他们第二次见面，他也是这样透过带玻璃的病房门，看见她在晃腿玩儿——只是这个地方比病房阴森，门上的玻璃外有几根铁杆，不像病房像牢房。
“江玥，”蔺峥心里划过一点异样，打开门把人叫出来，“回去了。”
凌江玥回过头笑：“你找到我了。”
蔺峥怔了下：“你一直在这里等我？”
“对，等了好久。”
“怎么不来找我？”
“找不到。不过现在找到了。”
她站起来，欢快跑到他身边：“走吧，回家。”
说回家不准确，因为正事在身，他们回的是特调处基地。
大量的资料和尸体要检查，今天晚上注定是个不眠夜，蔺峥不想让她忍着困熬夜，整理到一半送她回了家。
剩下的工作只有他，许嘉言和展颜在处理，林珈和蒋雨行的音像刺激实验到了关键时候，没空。
展颜负责检查尸体dNA，许嘉言负责对剩余药物做测试，他对着一堆资料和照片找线索。
其实他心里隐隐约约有条线，只差一两个关键点，就能全部串起来，他直觉线索就在这些照片里。
蔺峥从照片里找出一叠有蓝紫荧光色的——那是鲁米诺试剂和血迹产生反应的结果——照片里大部分的血迹范围都很零散，是血液自然溅出的结果。
除了一张，照片中架子床内侧的泛黄墙壁上，有个用血画出的简笔画笑脸，泛着蓝紫荧光，笑脸中的嘴巴像个弧形V。
那个熟悉的笑脸图像道雷暴劈进他脑海里，让他瞳孔紧缩，浑身血液倒流。
蔺峥记忆力很好，好到他有时会宁愿没有这个能力——他清楚记得，凌江玥画过一模一样的笑脸。
一模一样。
那张照片仿佛长在了他手上，林珈从实验室出来叫他时，就看见他绷紧的背影半天没动，盯着一张照片看了不知道多久。
“有空吗？数据分析结果马上要出来了，蒋雨行想邀请你见证科技进步的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