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无盐微愣,倏忽间笑道,“你在说什么胡话?三匹鲛纱我还是送得起的……再说,我也不拿成衣铺的那几匹送,我那还有,从私库走。”
还有?地里的大白菜长得都没这么快吧?
姬无盐见宁修远不信,愈发压着声音,“你在燕京城这些年,应该听说过吧,早些年,云州每年都会随着税银一道送几匹鲛纱,算作抵扣税银的。只是,近些年却没有了……想过为何吗?”
这件事不是秘密,宁修远自然也知道,宫中曾有言语,说是大约那些老手艺人逐渐凋零,鲛纱技术渐渐失传所致,宁修远也不关心这事,便未曾多想。这时候姬无盐这么一问,他有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都……都去你那了?”这话,问得他自己都有些不信。
偏偏,姬无盐坦然地颔首承认了,“外祖母觉得,我如今长大了,平日里的衣裳就要多一些,然后成亲嫁人也要做许多新衣裳,她担心那些绣娘们来不及赶制,就索性全压着了……只偶尔想起来,就往京中送一匹,以此证明云州还是很将李氏皇族搁在心上的……”
“于是,这些年下来,也攒了不少。这次出来,本来也没带什么鲛纱,毕竟我也没打算在燕京城穿着鲛纱做的衣裳耀武扬威。不过陈老过来的时候,带来了好多车外祖母觉得是我在这里的生活必须品,其中就有两箱鲛纱。”说完,姬无盐摇头苦笑,又道,“所以,送三匹鲛纱对我来说真的不算什么的。”如此说着,又暗道还有个沈洛歆,这丫头到时候也送一匹。
她在那里云淡风轻地盘算着该送多少鲛纱才好,而宁修远……低着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姬家”二字的想象,到底太过于低估了些。宁国公府也算是燕京城里数一数二的世家,什么好东西未曾见过?可饶是如此,也断断没有这样……磅礴的财富。
是的,磅礴。
宁修远到底是没有再拦着姬无盐用这样震撼的方式表达她的友善,只无奈失笑,“看来之后少不得费一番口舌向她们解释我找了一个富可敌国的小公主,出手阔绰了些,请她们多担待。”
姬无盐抿嘴不语,只看着第二匹鲛纱已经叫上九千两的价格,直逼第一匹。这会儿叫价的是贵妃,皇后那处却是很安静,显然是承了第一次相让的情,准备投桃报李了。
她托着下颌,半晌,对着一旁守着的小丫头招了招手,附耳叮嘱了几句。那丫头三两步把话传到朝云那边,朝云似是意外,冲着这边挑了挑眉梢,姬无盐无声颔首肯定。
朝云悄悄地比了个手势。
第二匹鲛纱最终以九千两成交。
小丫头双手托着鲛纱往二楼去,众人对这个价格倒是有些唏嘘,觉得方才都一万两了,这第二匹才九千,怎么还能越买越便宜了?却也有看得明白的,将食指搁在唇边“嘘”了声,又指指皇后所在的房间,低声说道,“听说,宫中那两位也来了。想来,第一次那位,是正宫娘娘,第二次这位,便是贵妃娘娘。互相让着呢,谁也不驳了谁的面子……”
“你又知道了……”
那人眉梢一挑,“嘿!别不信,你瞧着吧,最后这五匹鲛纱,大概率她们各得两匹,最后留一匹给楼上那几家争去,不过价格应该也不会太高,毕竟……谁敢比正宫娘娘有钱呀,是吧?”
对方半信半疑。
朝云已经上前一步,来到剩下三匹鲛纱之后,福了福身子,款款一笑,“诸位。接下来三匹鲛纱,咱们一并打包售卖……仍然是价高者得,起价两万七千两,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一百两。诸位……开始吧!”
说完,微微躬身,退后。
众人哗然!
二楼那些嬷嬷家丁们大多数都退回了房间,大概都回去询问主子的意见去了。倒是贵妃那边,贵妃没来,怕是……也无人可以商量。
姬无盐托着下颌,笑地温柔似水,轻声低喃,“瞧……兄长有句话倒是说对了,这银子呐,果真是个让人愉悦的东西。”
一脸财迷的样子。
这就是这丫头方才想出来的法子?宁修远连连摇头,小姑娘这会儿知道财迷了,方才铁了心要将三匹鲛纱往外送的样子,倒是视金钱如粪土。
“我家小姑娘真聪明。”宁修远倾身低笑,如此,倒的确是打破平衡的最好方法。平衡只有被打破了,才会带来争抢,争抢才会带来最大的利益。宁修远压着声音问姬无盐,“只是……我突然有件事不大明白。需要无盐姑娘代为解答。”
姬无盐这会儿心情很好,目光囧囧看着众狼夺食,懒洋洋地应了句,“什么事?”
“姬家的小公主富可敌国,送母亲和嫂子们都是一匹鲛纱一送,折合成现银便值万两。为什么小公主送我礼物……便是路边摊买的八两银钱的簪子……”
姬无盐一噎。
想起自己送的那只簪子,就隐隐有些脸热。
八两银子是骗宁修远的,姬无盐也知道宁修远不会信,但他这般拿出来做对比,可怜又吃味的样子,倒显得自己苛待了他似的。果然,宁修远就是个小心眼还记仇的男人。
场中,价格已经一路飙升到了四万两,即便皇后咬着后牙槽腹诽姬无盐奸诈狡猾,却也不得不在逐渐离谱的价格里死撑。
她们这般地位的人,并不会为了一些身外之物杀红了眼,更多时候都考虑场面周全,不轻易为了一些不必要的小事让别人面子上难堪。这也是为什么即便自己和贵妃诸多不和,但大家都会心照不宣地让一让。
但这样的前提是——自己的利益没有被损害。
就像此刻若是再让,自己的脸面就难看,所以这三匹鲛纱……必须得拿下!
皇后咬着牙忍了忍,没忍住,当着若水的面愤愤吐出两个字来,“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