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风尘居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比之最初姬无盐登台的时候,更是多了不少人。毕竟,再好听的琴音,若是对牛弹琴也是分文不值,但鲛纱这种东西,是明码标价的贵,纵然绝大多数人这辈子都买不起,但看几眼过过眼瘾也是好的。何况,这样的机会也不多,往后同人说起,也显得自己倍儿有面子不是?
辰时未至,离约定的时辰还有一会儿,除了小厮们拦出来以供贵客马车通行的道路之外,基本都围满了人——好地段,就要靠抢嘛!
甚至还有些爬上树的、扒着窗户的,都被小厮们给揪下来了。
朝云也是无奈,最近除了一些离百姓生活太过于遥远的家国大事,也的确没有什么新鲜事能供人茶余饭后说道说道的。不得不说,姑娘挑选的时机,当真是不错。
皇后是亲自来的,穿着白色的斗篷,兜帽很大,几乎将这个人都严严实实地裹在了其中,朝云认得皇后身边那位嬷嬷,当初白公子亲自带过来买请柬的,当下慎重地迎了上去。皇后有意隐瞒身份,朝云便只是稍稍弯了弯腰,领着人去了一早准备好的雅室内。
掩了门退出的时候,瞧着隔壁也来人了,那是贵妃的房间,不过丫鬟禀报,贵妃不是亲自来的,只是来了个嬷嬷。朝云便淡淡地点点头,没有进去问候,只吩咐那丫鬟,“好生伺候着。”说完,就急匆匆地下楼去等姬无盐了。
哪个丫鬟伺候哪个房间,都是一早安排好的。
皇后看着面前的姑娘,微微沉吟,有些不确定地唤道,“你是……若水?”有些面熟,俨然就是之前贵妃生辰宴上的弹琴的姑娘,只是这风尘居是缺人么,让一个琴师来伺候?
“是。娘娘好记性。”若水递过茶盏,又将桌上的点心悉数介绍了一遍,才低眉浅笑,“按说,该是朝云姑姑亲自过来伺候娘娘的。只是,五匹鲛纱对风尘居来说,太过于贵重了,朝云姑姑不放心托付给任何人,便只能亲自盯着。还请娘娘恕罪。”
说完,跪直了身子浅浅一礼,落落大方。
小丫头看起来,和之前的瑟缩胆怯有些不同,也难怪皇后第一时间都没有认出来。代朝云姑姑出来伺候自己的,这身份大约在风尘居也不仅仅只是一个琴师了,皇后瞬间了然,端了茶杯抿了一口,才搁下茶杯温温和和地笑,“姑姑就是规矩多。指个小丫鬟过来伺候着就成了,怎的还劳姑娘亲自来了。”
生辰宴上那件事以后,还以为这个小丫头大概要一蹶不振呢,没想到倒是脱胎换骨了……皇后微微惊诧,招了招手,“丫头,过来。”
若水依言过去,又行了一礼,才跪坐于地。
“这丫头,礼数倒是周全……”皇后冲着身旁嬷嬷笑着,又转身去同若水说话,“丫头……那日的事情,本宫瞧着虽是于心不忍,但,你也知道,那是贵妃生辰宴,本宫若公然为你说话,便是驳了她的面子,场面上不好看的。甚至,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对你反而不利。这件事本宫总有些不忍,不过如今瞧着你这般状态,本宫倒是放心了。”
若水弯腰谢过,“小女何德何能,能得了娘娘牵挂。”
礼数当真周全,只是小丫头戒心重,温和笑着的样子,眼观鼻、鼻观心,眼神从来只落在她自己搁置在膝盖上的指尖,从未与人对视过。皇后正襟危坐,缓缓开口,“本宫面前,不必拘谨,把头抬着。”
小姑娘似乎很紧张,指尖无意识地搅了搅帕子,缓缓抬起头来。
顶漂亮的一个小姑娘,五官端正好看,只是有些稚嫩,看起来像是还没有长开似的……皇后正要问多大年纪了,突然皱了皱眉头,这张脸……似曾相识。不是生辰宴上见过一次的似曾相识,而是在更久远的时空里,见到过一张相似的脸。
“你……”皇后微微皱着眉头,努力想要回想起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下,见过这么一张脸,可就是想不起来。半晌,她试探问道,“我们……更早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若水浑身轻轻一颤,倏地低了头去,逃避的模样恨不得在全身上下写满“我有问题”四个大字……
皇后正欲追究,楼下就传来朝云姑姑拔高的声音,“诸位尊贵的客人们,辰时已至!咱们的鲛纱售卖活动,现在开始!”
似曾相识的古怪之感,瞬间被抛诸脑后,皇后倾身端起面前只抿过一口的茶水,转身叮嘱嬷嬷,“去看着些……不必急,五匹呢,总要给人留一些才是。”
嬷嬷低头称是,心下明白,这“人”,自然指的是贵妃。
其实在场的人大多明白,鲛纱一共五匹,搁在任何时候都是格外震撼人心的事情,可真要抢起来,却也不过一手之数,皇后和贵妃都起了心思,那留给别人的机会就近乎于渺茫了。
毕竟……就算是抱着得罪了权势也要去拼一下财力的心思,也不一定拼得过背后分别有白家和左相府支持的两位娘娘啊!
楼下大堂之中,随着朝云姑姑一声“开始”,四周烛火瞬间黯淡下来,正中五盏烛台缓缓亮起,直直照在中间一方黑檀木长桌之上,一字儿排开的五匹布匹。
流光溢彩令人瞬间窒息。
而八仙桌之后站着的姑娘,甚至没人注意到她什么时候站在那里,还是令人熟悉的打扮,赫然就是最近很少现身的姬无盐。
姬无盐撑着那方长桌,冲着大堂里的客人笑了笑,“众所周知,这是鄙店拿出来的五匹鲛纱,之前已经经过皇宫御用绣娘亲自验证。不过到底不算是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所以,这道工序,咱们今日也不能省。”
说完,转身吩咐身后一个戴着斗笠一袭黑色长袍的男子道,“去将绣娘请来吧。”
那人颔首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