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修远走到姬无盐身后抱着,下巴枕着她的肩头,低着眉眼瞅她看着的手札,“怎么突然对古家感兴趣了?”
还是不能直接问古厝的事情。这小丫头暗暗盘算什么呢?
说话间,温热的呼吸喷在颈项,酥酥麻麻的,她下意识缩了缩,才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古厝这几日要回古家处理点事情……我担心那些个叔伯要下绊子,想着整出点一劳永逸的法子,替他解决了去。”
但凡是那些有着上百年历史的大家族,旁支冗杂,就像是一棵年代太久的大树,总有些枝枝丫丫不太健康。
古家就是。
姬无盐甚少听古厝提起古家的事情,偶尔问起,他也只说不过是些宵小、跳梁小丑罢了,可每年他总要回去几次,回来那几日也是明显的沉郁,可见,古家也的确不是什么好去处。是以,姬无盐才会下意识以为,古厝久居姬家只是因为不喜待在古家罢了。
“怎么想起做这些事情了?”宁修远从一旁取过一本手札,随手翻了翻,“古厝也不是什么善茬,自己搞得定。何况,你如今身在燕京,远离江南,有些事情多少鞭长莫及力不从心。”
“家族内宅的事情,要真的处理起来也是麻烦,下手轻了,没什么用处。下手重了,却又于名声有损,说出去到底是不好听的。倒不如借我的手……”姬无盐敛眉轻笑,一边看着一边轻声喃喃,“借我的手,还他一个干干净净的声名。”
那么聪明厉害的一个人,至今为止还被那些叔伯绊着施展不开手脚,说到底,是心慈,顾念着那些血脉之缘。
明白了古厝的心意之后,姬无盐便打算放古厝离开,前提是先替他解决了那些个腌臜事。
任何一段关系,原就应该建立在一个有所付出、亦有所得到的基础上。可古厝的喜欢,自己回馈不了,便不该以“所谓家人”的名义,将他绑缚在身边,心安理得地享受对方事无巨细地照顾。
还美其名曰,我们是家人。
这样便太不要脸了。
“姑娘。”子秋站在门外唤道,“姑娘。成衣铺子的小厮过来,说是之前闹事的叶家小姐带着灵犀郡主又去了,吵着闹着也要定鲛纱裙呢,掌柜担心她们定衣裳是假,闹事是真,便让人过来问一问姑娘的意思。”
心绪被打断,姬无盐有些不大愉快地朝着身后男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沾花惹草!”
“冤枉……”宁修远心里头门清,“这次可真的不赖我。尤灵犀明显是被叶宛如叫过去的,而叶宛如是因为之前那件衣裳上吃了闷亏。说到底,这事儿可是姬小姐自己惹出来的。”
姬无盐一噎,一时间找不出反驳的话来,半晌,眼神凉飕飕地斜睨他,“这叶家小姐的闺名,倒是记得挺牢啊……”说完,缓缓起身,微微仰着脖子,端着双手走出去,“走吧,今日本姑娘心情好,去会会这叶宛如、叶小姐……”
宁修远摸了摸鼻子,小丫头偏要找茬的样子,新奇又有趣,不过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心情好的样子啊。
待姬无盐离开后,宁修远搬着那几份手札去了院中廊下,小丫头要费心对付古家,他总要替她把把关才是。
……
宁老板成衣铺里。
原先本就寥寥无几的客人已经被吓跑了,铺子里只有掌柜的,和角落里一个缩着脖子耳听四方眼观八路的小厮,准备随时上去救场的。
来者是客,即便是来者不善的客,何况还是郡主之尊的客,掌柜也点头哈腰赔着笑地解释道,“郡主您该知道的,这鲛纱也不是谁都能得的。之前姬姑娘那件,委实已经算是咱们铺子里压箱底的存货了,您这一开口就要鲛纱,咱们也拿不出来呀!”
“您想想,这燕京城的成衣铺子也不是只有咱们这一家,谁家能随随便便拿匹鲛纱出来给您做衣裳呢是吧?这鲛纱……毕竟也不是搁地里长出来的大白菜呀。”
“这一点本郡主自然知道。”尤灵犀今日特意打扮过了,一身浅蓝色的宫装,腰间紧紧一束,尽显窈窕之姿。她身量高,抱着胳膊站在那里的时候,的确有几分皇家贵女的气势,她垂着眼睫瞥了眼叶宛如,才道,“也正是因为知道,才觉得不可思议,一匹鲛纱……搁在哪里都是压箱底的宝贝,若真要拿出来卖一卖,也是能卖上天价的东西。如今,你们却轻易地不声不响地以五千两的价格卖给了姬无盐?听说那衣裳上还有不少珠宝。”
她不是叶宛如没见过什么世面,会觉得五千两一件的衣裳是天价了。她很清楚奇货可居的道理,她相信这些铺子的掌柜也懂。纵然只是三千两一匹的成本,可若是将“本店有鲛纱意欲出售”的意思放出去,没几日的时间,便是三万两的价格都能炒上去!
燕京城里不缺有钱人。
掌柜微微一愣,皱着眉头试探道,“郡主……想必,这叶小姐有件事忘记了……”
叶宛如心头一颤,就听掌柜地已经开口说道,“这家铺子就是姬姑娘的。姬姑娘用自家铺子压箱底的宝贝做一件衣裳,也不难理解吧?要说这五千两……却是彼时叶小姐一味地想要强抢那件成衣,我家姑娘实在无法,才想着用价格来唬住叶小姐罢了。货真价实的鲛纱、明码标价的珠宝玉石,还有本店最出色的绣娘的绣工……五千两……拿不下的。之所以说少一些,也是怕叶小姐……吓着了。”
说完,兀自轻轻笑了笑,掸了掸袍子一角,散散漫漫地笑着,气场隐隐约约地收着。
提起自家姑娘,既不失礼,却也并不卑微。
尤灵犀似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慢慢地偏头去看叶宛如。她比叶宛如高了半个脑袋,这么看她的时候隐约有种俯视感,声音迟缓,带着几分威势,“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