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太子殿下这会儿的确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他满心满脑的,都是明明看起来不堪一击、却怎么也弄不死的姬无盐……甚至,随着自己这边的一步步针对,反倒让她越来越出彩,江老关门弟子、焦尾古琴、如今又冒出来一个神医……
治好了连秦太医都束手无策的病,往后整个宁家都会将她待若上宾,怕是愈发不好对付了。
“尤灵犀呢?”心情不好,连带着说话的口气都冲,李裕齐换了个手支着下颌,很不耐烦,“她不是巴巴地跑去宁家修复关系去了吗?修复好了吗?”
“进去了小半日,出来的时候恹恹的,倒似……”桑吉想了想,才找了个比较贴切的词汇来形容,“铩羽而归。”
“蠢货!姬家那边呢,那人活着没,查到了吗?”
“查到了。”桑吉颔首,此事是他亲自去的,不是很难查,找了个出门采买的小丫头打听了几句。当然,桑吉自诩不是蠢货,不会开门见山地打听,只打听姬姑娘回来了没,说自己是她的仰慕者,这不,小丫头说着说着就说到了那夜入侵刺杀的黑衣人,义愤填膺地说了许多,不过那些桑吉都不关心,只关心最终的结果,他回禀,“被抓了,还活着。”
“如今还活着?那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属下的确是想顺手就灭了口……不过,姬家情况有些不对劲,如今想来,大约宁三爷安排了不少暗卫……属下不敢轻举妄动。”言外之意,就是不顺手。
李裕齐气地太阳穴突突的跳,“蠢货!都是蠢货!”
桑吉又沉默,他觉得,之前就不太聪明的太子殿下,可能是被那姑娘给气出病了,愈发的不聪明。姬家看似坦坦荡荡地搁在你面前,无遮无拦,但也不是没派人去过,这不,都无疾而返吗,可见,里头有古怪。
何况,太子都看出来姬无盐醒来这件事暗藏玄机,为什么就忘了……姬无盐极大可能就是之前夜闯东宫全身而退的黑衣人呢?偌大东宫那么多护卫都拿她没办法,对付区区一个灵犀郡主,需要暗卫相救?
彼时桑吉就劝着太子,这隔靴搔痒的,不仅对付不了姬无盐,可能还会打草惊蛇。可太子不听,执意如此。
如今,他还是听不进去。这蠢货到底骂的是谁呀……原以为东宫是个安稳度日的富贵地,俸禄多、危险少,如今看来,也不尽然。桑吉心中腹诽,又听太子殿下吩咐道,“你让那黑袍人来见本宫。”
“是……”
……
翌日一早,尤家的马车就停在了门口。
尤封亲自来的,一身朝服,态度诚恳,冲着两位门房小厮一揖到底,“听闻贵府姬姑娘回来了,在下前来道歉,还请两位代为通传。”说完,又是一礼。
马车之后,跟着老长的队伍,大约七八人,人人手里托着一两只或大或小的盒子,显然是道歉的礼。只是,那么几个盒子,马车里也能放得下,偏偏如此高调地让人托着,一路慢悠悠地高调示人。
门房进门通传,很快就回来了。回来时整个人绷地紧紧的,对着尤封行礼,“尤大人,我家姑娘说了,道歉便不必了,不管是寒暄之词,还是违心之言,她都不想说,所以,大人您……她便也不见了。此外,姑娘还有一句话,需要小的代为相传,她说,今次是她卖了一个面子给宁老夫人,才将此事搁下了。还请尤大人回府之后,好好管教管教郡主殿下。否则,若是还有下一次,便是她出手替大人管教了,届时,没个轻重的,怕是不好看……”说完,门房也未行礼,只微微低了头。
尤封一愣,不可否认,这样大张旗鼓地过来登门道歉,他有私心。
他未曾同姬无盐打过交道,只听说是个温和漂亮的、琴弹地很好,很得宁、白两家的老夫人喜欢,便先入为主地想着是个会讨巧卖乖的。再如何正直不阿的男人,面对自己的女儿、家人,总会有些底线上的退让。女儿犯了错不假,该道歉也不假,可……到底是当朝郡主,脸面也要,尊严也要,若是被一个酒肆琴师将尊严都践踏在了脚底下,往后风评不好,如何嫁人?
是以,他便听了舞阳长公主的法子,如此高调道歉,众目睽睽之下,姬无盐若是聪明,也不会撕破了脸皮闹得难看。谁知……她不仅不见,还说了这样一番话,连敲带打,带着上位者的俯瞰与施恩。
尤封为官多年自有傲气,心里自然有些不悦,不过到底是有些涵养在身上,再多不悦也没有表现出来,只稍稍退后一步,吩咐下人将那些礼物搬上马车,转身即走。
门房小厮倏地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脯,似是受惊不小的样子。
身旁小厮好奇,“不就是传两句话嘛,有这么可怕?你何时怂到这份上了?”
对方横了他一眼,没搭话——大理寺卿有什么好怕的。
最可怕的那位如今在咱们府里,就住在姑娘的院子里……天知道方才自己直直冲进去正巧撞到当朝帝师大人在给姑娘递漱口水,端着笑容舔着脸的样子,当真跟所有的毛头小子一般无二,可那刹那间掉头看过来的眼神,杀气四溢!若非姑娘拦着说了句“无妨”的话,可能自己就走不出那院子了。好可怕……
他心有余悸,低声打听道,“听说,宁家三爷是不是没有武功?”
“是呀!人尽皆知,国公爷不忍幼子忍受习武之苦,你问这个作甚?”
门房摇摇头,没再说话,心里却已经不确定起来,那样的眼神,不该是一个不会武功的人的眼神。
此刻尤家的马车堪堪离开视线之际,门房小厮还有些心有余悸,就见白行一袭白衣、一匹白马悠哉哉地打马而来,转眼到了门口,还转身去看了看那马车,问门房,“尤家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