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来的云,遮了弯月。
屋内没有点蜡烛,他自身后拥着她,等另一只兔子……顺便,诉一诉这些日子积累下来的衷肠。
“工部侍郎郭文安推我入水是真……他提前找理由调走了席玉,只是他大约是对我不会武功这件事深信不疑,自然以为我必死无疑。”说着,低头蹭了蹭身前姑娘的脖颈,笑,“也就是那时候,我才知你竟然派了暗卫跟着我……宁宁,你可知,我有多欢喜?”
温热的气息落在耳畔,姬无盐有些酥麻地缩了缩脖子,莫名又想起方才那般……耳垂都红了个剔透。暗中清醒夜色甚暗,宁修远大约是瞧不出来的。
可这心思刚起,对方便愈发得寸进尺地用鼻子蹭了蹭她的耳朵,笑声似是从胸膛里传出来的,带着震颤般,“我家宁宁的耳朵……为何都烫了?”
这厮!
姬无盐想都不想,恼羞成怒地狠狠一跺脚,踩上他的鞋面,趁他吃痛推开了宁修远,板着脸低呵,“三爷离家数月,也该回去了,怕是明日一早,你失踪的消息就要盖不住了。”
被推开,宁修远也无所谓,他站在姬无盐边上,低了头去牵她的手,一根指尖一根指尖地细细描摹过,才低着头“嗯”了一声,不咸不淡地,“嗯。便是要他们盖不住……所以,这几日我还不能回宁府,只能……只能委屈姬姑娘收留……”
姬无盐一愣,“收留?你、你要住这里?”
“嗯。”宁修远点点头,又晃晃牵着的手,低着头无限娇羞,“准确地来说……为了不被任何人发现,我需要住在姬姑娘的院子里……”
“不行!”姬无盐瞬间跳脚,吼完又开始自省自己是不是太凶悍了,绞尽脑汁想着理由,“就、就我最近也见不得人,就、就姬家最近也不安全,各方视力的眼线都在姬家呢……对,所以你不能在这里,会露馅的。”
机会千载难逢,宁修远怎么可能错过。何况,别说是露馅了,要不是怕被姬无盐揍一顿再赶出去,他都恨不得直接让席玉去宁国公府卷了铺盖堂而皇之地扛进姬家呢,如此,也好顺便昭告天下……
当然,这个想法也只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回味了一遍,真要这么干,他还是不敢的。此刻,他也只是敛着心思,一脸地坦荡正经,“你的迷阵很是厉害,我相信你。”
需要你信?姬无盐瞠目结舌于宁修远的不要脸,她咬着牙皮笑肉不笑地绞尽脑汁,就听宁修远轻轻地“啊哟”了声,一只手捂上了胸口,“那郭文安着实卑鄙,他不仅推我下水,他还让手下放箭要射我……大夫说,其实我应该好好静养个十天半个月的,可我……我担心消息传回燕京城,担心你胡思乱想地害怕,哪里还静养地住,马车都没用,跑吐了一匹又一匹快马……”
“才……”
最后的话,尽数消失在脑子里。
当朝帝师宁大人有生以来第一次,脑子里只剩下了一团浆糊——这个亲一下都要红半天脸的小丫头,想也不想,就垫着脚来扒拉他的衣襟,那呼吸落在他胸前的肌肤上,只觉滚烫,激地他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幸好,最后的理智还记得提醒他自己,这丫头多少懂一点医术的,自己身上那伤,也就是擦破了皮的伤,指不定连疤痕都已经找不到了。他一把按住姬无盐作乱的手,一边不动声色地将话题从伤口上扯开,“我还担心你会不会听说以后害怕,谁知你竟然提前知晓了……上官楚的消息网,当真值钱。”
说完,似是有些不大服气地哼了哼……可不就是不服气么,本来还想着看看这丫头惊慌失措的样子呢,结果倒好,全安排好了,连宁家那边都安排好了……
“宁宁……”他唤,“彼时收到消息之初,可曾觉得……些许害怕?”
手被按在他胸口,从掌心底下传出来的心跳,强烈到让人觉得心安。姬无盐抬头看他,宁修远从未像今日这般,喜怒形于色过,像个不成熟的少年。让人恍惚间想起,宁修远啊,其实也不过方及弱冠,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一个半大的少年,却总能让人轻易地忽略了他的年龄、也忽略了他也只是一个血肉之躯。
夜色朦胧。
白日里说不出的话、做不出的举动,在这样的气氛里,似乎格外地顺其自然。
姬无盐踮着脚尖,单手轻轻环上宁修远的脖子,敛着眉眼轻声说道,“宁修远……有些话,我只说一遍。为了你……我摘下我的面纱,和你二哥谈一笔交易,我用最快的人,废了他好几匹最快的马……古厝说,这代价太大。”
是挺大……这丫头的身世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二哥的马,匹匹神驹,回头自己怕是要被他敲竹杠。他听着,只觉得胸膛里热热的,却没说话,继续听着。
“我知道这代价很大。”姬无盐继续说着,夜色里,她的声音温软、语速和缓,有种抚慰人心的力量,“可彼时我只有一个念头,不管用什么办法,我都要在最短的时间里……确认你的安全,我甚至想过,若是迟迟没有消息,我便亲自走一遭,也是要的……宁修远,那时候,我就特别想问问你……我如此方寸大乱的样子,你可满意?”
方才还觉得温暖熨帖的胸膛,此刻只觉得一阵阵地钝痛。
像是有一把生了锈的锯子,一下一下地、极其缓慢地在他的心脏上拉扯,拉不出血来,却痛地全身麻木。
他紧紧抱着怀里的姑娘,附耳低声承诺,“不会了……以后都不会让你方寸大乱,相信我。”
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发间有好闻的皂荚香,清清润润的,连夜都柔软了几分,他闭着眼,几乎陶醉,“可是我很欢喜……真的。”我既心疼,却也欢喜。
……
良辰美景,煞风景的虽迟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