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醋鱼,一碗鸡蛋羹,还有一小碗乌米饭。
不算丰盛,但菜色精致好看,味道也好。
今儿个在白家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回来后睡了一觉,这会儿也的确是饥肠辘辘了。她几乎是以无限靠近沈洛歆的吃相,吃了小半碗米饭,才咬着筷子问古厝,“你吃过了?”
“嗯。”古厝应道,“钱嬷嬷大抵是真的很不好意思,给咱们所有人准备了晚膳,都还是各自爱吃的,这短短时日,就摸清了大家的口味,也是用心。”
“是啊,的确是挺用心的。”姬无盐咬着筷子讷讷点头,想着之前听来的闲言碎语,“听说钱嬷嬷的儿子这些年一直在外头求学,逢年过节地才回来,听说快两年没回来了。你明儿个让人去告诉她一声,不必急着回来,好好陪陪儿子。”
“成。”古厝点点头,见姬无盐端过了酸醋鱼一点点吃着,便指指一旁剩下的半碗鸡蛋羹,“不吃了?”
“嗯。太晚了,怕积食。”
夜色深浓,微风拂面,姑娘鬓角的碎发轻轻拂面,未戴面纱的容颜,于烛火的明暗里,漂亮地让人心颤。指尖微抬,想将对方散落的鬓角撩至耳后,但堪堪抬起的指尖到底是转了个方向,端过了那鸡蛋羹。
古厝就着姬无盐吃过的勺子,舀了一口,慢条斯理地抿了,余光里却瞥见门口探头探脑的人影,是若水。
搁下了手中鸡蛋羹,正要开口提醒背对着门口的姬无盐,蓦地想起彼时那人一方帕子覆在她脸上的模样,目色微闪,将自己的帕子递了过去,“若水来了。”
言语如常,只帕子底下的指尖些许的颤,耳畔大约是自己胸膛里的心跳声,擂鼓般强烈,震地胸膛隐隐作痛。
对面的姑娘去容色寻常,搁下筷子接了过去,低了头整理着碎发蒙了脸,若无其事地回头同若水打招呼。
那一瞬间,古厝觉得自己该是开心的,至少,宁修远对这丫头来说还不算特殊。可似乎又不是那么开心……小丫头看起来聪明,可在男女大防上却又不那么聪明,明眼人看得出来的心思,她却总迟钝地像个瞎子……心下郁结,古厝低了头吃了一大口鸡蛋羹,有些赌气一般。
“用晚膳呢?”若水嘻嘻笑着走过来,在姬无盐边上坐了,目光落在那明显一人份的晚膳上,目光微闪,又瞬间若无其事的笑了笑,将手中一本已经泛黄的琴谱递给了姬无盐,“喏。给你,今日的谢礼。‘谢’字太轻,我不多说,这是彼时外祖家留下的,你是江老关门弟子,好东西自不会少,但这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收下吧。”
若水和之前有些不同,笑容里少了些故作的热情,倒是多了几分坦荡与豁达。
琴谱发黄,页角卷了边,该是年代许久,时时翻阅的。姬无盐摇摇头,“它对你意义不同。”就像伏羲琴,旁人只觉得是名琴、古琴,是财力权利的衬托,但对若水而言,那是血脉里唯一的惦念。
若水却坚持,“收着吧。里头的琴谱,我都看过了,也都抄录过了。这些年,也算从中受了些启发,有过一些灵光乍现的时刻……我不知道它对你还有没有帮助,若是能有,自是最好的。”
“我虽从未宣扬过我手中的琴是伏羲琴,却也从未刻意隐藏。燕京城能人异士众多,看出来的自不在少数。”若水低头轻叹,指腹从书封上缓缓划过,然后推到姬无盐面前,又叹了口气,却似释然,看着对方轻笑,“今日在场的夫人们,知道我拥有伏羲琴的,也有那么几个。可并没有人替我站出来……我并未怨怼,甚至其实很理解的。权利面前,自保永远是首选……但就是因为明白,才愈发清楚,在这件事里无盐你本不必帮我至此。”
说着,继续坚持道,“这琴谱,你收着,如此,我才不会觉得欠你良多。”
话既至此,姬无盐便也不推拒了,接了搁在一旁,“成,那我收了。如此宝贝……多谢。”
姬无盐说这是宝贝,若水却有几分自知之明。虽然这的确是自己能拿得出手的“宝贝”,但这东西在姬无盐面前却着实普通了些。
若水托着下颌打量姬无盐,知道了姬无盐的身份之后,总觉得这女子身上,有种随意和淡泊,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江老的关门弟子,手持焦尾……这样的光环背后,还有一把……天心,不管其中哪一样,拿出来都足以让燕京城震一震,偏偏她看起来浑然不在意的样子,由着那些人一口一个“乡野村姑”地叫她。
“无盐……”若水突然有些好奇,“你既是江老的弟子,为何不说呢,若是你说了,她们如何也不会瞧不起你啊!”
姬无盐正在埋头吃鱼,闻言抬头看来,似乎有些吃惊,眼睛圆了些,继而反应过来,倏地一笑。搁下手中筷子,取了一旁的帕子擦着嘴角,懒洋洋地笑,“我要她们瞧得起我作甚?”
酸醋鱼只剩下了一副鱼骨头。
姬家小公主爱吃鱼,什么鱼都吃,打小就不用人挑骨头伺候,所有的耐心大约都给在了吃鱼这件事上。
她说那话的时候,眉梢微挑,眼底又冷又飒,有种不可一世的骄傲,从眸底渐渐露出来。
若水看地一惊,愈发有些不大相信,这样的姑娘家,真的是从乡野出来的……那骄傲像是血脉里的东西,便是站在皇族面前,也不会逊色半分的骄傲。
“姑娘。”子秋端着药碗进来,看着桌上的残羹冷炙,微微蹙了眉头,“您这晚膳用地太迟了些。奴婢交代古厝叫您起床的,他又纵着您……这药却是要等半个时辰才能喝,奴婢还是去小炉子上温着吧。”
姬无盐嘿嘿一笑,道,“好……麻烦子秋姑娘了。”言语间,带了几分讨巧,像撒娇。
子秋摇摇头,又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