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风想想也是。
如今压在他小小胸膛里的大石头没了,整个人都觉得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当下便觉得多少这五脏六腑地都有些不得劲儿,晃着姬无盐的袖子,仰面撒娇,“姑娘姑娘,午膳吃云吞,可好?想吃姑娘做的鲜虾猪肉馅的云吞。”
姬无盐一个头两个大,很想告诉这没良心的娃自己到底还算是个伤患。
可想了想,罢了,权当安慰安慰他这几日的担惊受怕吧,她拍拍寂风脑袋,“那你去跟岑砚哥哥说,让他去接朝云过来吃云吞。”
寂风一溜烟跑了。
徒留姬无盐和钱嬷嬷在院子里。
鉴于方才不小心喊出的“宝儿”,钱嬷嬷总有些手足无措的忐忑。虽然这位主子看起来为这个失误找到了一个看起来天衣无缝的解释,可不知道为什么,钱嬷嬷总觉得,这位年轻的姑娘看着自己的时候,有种令人心悸的犀利。
还有种古怪的熟悉感。
这样的视线里,钱嬷嬷先行低了头,双手握着扫帚柄低声说道,“姑娘,老奴进去打扫院子……”
“哦!瞧我……”姬无盐笑笑,侧身让了路,“瞧我,想着事情竟然没注意到挡了嬷嬷的路了。”
钱嬷嬷低着头,有些老态的身子紧紧贴着门框错身而过,姬无盐看着对方明显拉开了距离的举动,突然唤道,“嬷嬷。”
声音虽低,却也仓促而突兀。
对方似乎被惊了一惊,“啊!”地一声回头看来,却又倏地低了头去,攥着的扫帚柄被拧了又拧,像是通过这样的举动压抑着什么,她低声应道,“姑娘有何吩咐?”
姬无盐打量着这个低了头比自己矮一些的妇人,梳地一丝不苟的发髻里,是斑驳又杂乱的白,看起来像个上了年岁的老妇人,可彼时朝云说起,又说钱嬷嬷有个儿子还未成亲,如此算来,岁数理应不算大。她开口问道,“嬷嬷年岁几何?”
闲话家常般。
钱嬷嬷没料到姬无盐会关心这个问题,这位年轻的主子很多时候看起来有些寡漠疏离,好像搁着心事般,总喜欢远远地看着院子里的嬉戏追逐,像个看客。以至于这会儿听她问起,也觉得惊诧,却仍老老实实回答,“回姑娘,还差两年,就天命之年啦。”
姬无盐点点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怀里的猫儿,又问,“令郎多大了?”
“十九啦。”钱嬷嬷笑笑,自然知道这个年龄差有些惊人,倒也不避讳,解释道,“家里头穷,成亲就晚些。加之干的又是伺候人的活,想着怀了胎行事多有不便,是以又拖地久了些……”说着,脸上的笑容就多了几分尴尬,毕竟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事情。
姬无盐倒是没什么表情,看起来真的只是随口问问,入耳未入心的样子,她一边示意钱嬷嬷去忙,一边转身往外走,跨出门槛之际,又问,“嬷嬷,真的不怕猫儿吧?你方才瞧着……好像挺害怕的。”
钱嬷嬷背影一僵,半晌,缓缓转过身来,今日第一次,正视迎上姬无盐的眼神,摇头,“没有。老奴不怕猫,何况这猫瞧着便很是可爱。”
姬无盐倏地一笑,笑容温软,“如此……我便放心了。原想着你若是怕猫的话,往后你打扫的时间段里,我就让人把这只猫儿抱走。不过想来,你们遇见的机会也不大,今日是第一次见到吧?”
“是……”若非如此,又怎么会半点准备都没有,露了那么大一个馅呢……一直到这会儿心里头还是七上八下的,姑娘看起来像是没在意,可言行举止却又和往日不同,瞧着有些试探的味道。
最重要的是……太子妃的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东宫不喜欢猫,听崇仁殿里的人说过,太子夫妇为了这只猫吵过好几回,太子要将之丢弃,太子妃便死死护着,之后太子就很少去崇仁殿了。后来,那场大火将崇仁殿烧了个干净,连人都没了,谁还会关注一只猫呢……若非今日得见,便是自己也早已忘了这样一条小生命的存在。
没想到它活下来了,还出现在了这里。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钱嬷嬷总觉得这地方有些鬼祟——沈家姑娘、自己、宝儿,都是和太子妃有关的。不知道下一个会是谁,或者,会是什么东西……
……
朝云来得很快,一来就挽着袖子进了膳房,人还未跨进去,抱怨声先进来了,“姑娘,都说这伤筋动骨一百日,您才几日光景,下床在院子里走走便也罢了,还下厨来了,这和面可不就要上半身的力气的,你这肩膀可不行,还是我来吧!陈老也不管管……”
话音落,后脚踏进门槛,就看到姬无盐站在子秋身边同自己打了个招呼,闲适散漫的样子,而子秋正在老老实实和面,边上跟着一个满身满脸都是面粉的小白团子寂风。
闻言,子秋冲着朝云翻了个白眼,“你就是爱瞎操心,有咱们在,还能让她带着伤来?”
彼时在云州,姬无盐闲暇时分也会亲自下厨,一般都是做这个云吞,次数不多,大抵一年也就那么一两回,基本都是寂风闹了许久,才能吃上一顿。
对寂风来说,“吃姑娘做的云吞”这件事,大抵和过年一样隆重。但这次大约得改成,“吃姑娘包的云吞”。
面是子秋和的,馅是岑砚剁的,云吞皮是朝云擀的,云吞是姬无盐包的。而对古厝来说,这是他除了做纸鸢之外,同样搞不定的一件事情,所以,古厝只负责将姬无盐包好的云吞,倒进锅里——火还是陈老生的。
如此,也算是参与了嘛!
倒是没成想,到了午膳时分,云吞即将出锅之际,先是来了个浑身上下看起来像是在泥潭里打了几个滚的沈洛歆。沈姑娘进来后一句话没说上呢,就被子秋推着出门去洗漱更衣,这人前脚走,另一个闻着味儿的姑娘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