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不会!您将我王婆当成什么人啦!这就是个例外……例外!”王婆也偏了头,俩人窃窃私语着,“再说,这丫头片子说的大户人家,说到底,也就是个富商家,能和那地方比?出来……哎,我老实同你交代了吧,太子妃那事儿……可不简单呢!”
声音压地很低很低,几乎就卡在喉咙口里。
朝云胸腔狠狠一跳,痛地表情都艰难,四下环顾了一圈,见纤月落在身后两三步,该是听不到的距离,才胳膊肘撞撞王婆,“你不要命啦!这话都敢乱说?”
王婆说完,其实也后悔了。
只是如今既说了出来,便也只讪讪笑着,“这不,您朝云姑娘是什么人,老婆子信不过谁也不能信不过您呀对吧?最重要的是,您既开了这口,我便向你推荐了这人,人是绝对的好人,能干、少言寡语,绝不会搬弄是非惹是生非,这一点,老婆子我打包票!”
少言寡语?少言寡语的话还能对着旁人扯太子妃的事情?朝云心中腹诽,但不管是什么样的人,依着姑娘的性子,总是要收的。她面似犹豫,“这……”
王婆也不催,也不强推,只套着近乎,“情况就是那个情况,您若觉得能接受,赶明儿我就带人过来给您瞧着,合适就留下,我也不同您收钱,您该给她多少月例银子自个儿同她说,我就是个……牵线的。主要是这丫头片子的事情,我多少有些歉疚,若是能促成了这事,也算是帮您解决了一个麻烦,毕竟,我们这样的牙婆子手里,都是没有嬷嬷的,您急着要,一下子也难找,是不?”
“理的确是这么个理儿……”朝云叹气,“你是不知道,我们这样的管事,表面上看着风光。实际上也就是个伺候人的,这不,人姑娘呼声高,架子就难免大了,之前要丫鬟,如今嫌弃丫鬟事多,嘴不牢靠,又要嬷嬷……你瞧,自始至终连个面都没露……对她来说是嘴皮子一开一合的事情,对咱们来说,那就是跑断腿愁白头的事儿呀!”
“哈哈,可不就这么说嘛!”王婆哈哈笑着,似乎一下子找到了知音似的,“老婆子跟你讲,你家这位还是好的,那些个大户人家的才烦呢,要样貌好看的,说不想日日对着个丑八怪,可又担心样貌好看的被自家男人看去抬了做妾同自己争宠;要机灵的,又怕太机灵了心思太多太活爱惹事……哎,我们也难……都难!”
“是呢是呢。所以嬷嬷的事,你帮我多操心些……那位嬷嬷如何称呼?”
“夫家姓钱,赵钱孙李的钱。”
“夫家也在这城中?”
“哎,几年前的事情了。也是个苦命的,之前便是在一处当差,还是个管事呢,月例也多,虽是伺候人的活,日子过地也算有声有色。”王婆打开了话匣子,一下子就收不住了,几乎是将朝云当成了拜把子的女儿似的,“谁知,命苦。一日回来,只说浑身冷,夜间就发了热,第二天人就没了……”
“造化弄人啊……”朝云又叹了口气,继续打听,“那……可有孩子?”
“倒是有一个,不过一直在外求学,两三年回来一次探探亲,也快十八九岁的年纪了,上回见还是去年,想着劝他留在燕京城,说个规规矩矩的姑娘家成个亲,可那孩子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说什么也不肯。”
“这不……又一年多未见了,你说说看,这孩子有了跟没有又有什么区别呢……哎。”
“如此说来,也的确是个命苦的。”朝云淡淡颔首,“这两日,你瞧着你什么时候得了空,带过来看看,左右我都是空着的……那孩子,在外求什么学问呢,还有这燕京城里没有的学问?”
“嗨!谁知道呢!”王婆摆摆手,似乎不大喜欢这个话题,“不说了不说了,说他作甚,左右不是咱们自己的娃。这么着吧,明日……明日一早我带人过来,是……是去风尘居呢,还是来这?”
大门就在眼前了,此事还要同姬无盐说一声才是,她顿了顿脚步,“先送去我那吧,然后我带着一块过来……此事还要同无盐说一声。王婆,我就……送到这里了?”
王婆也是个爽快人,经过了这一路的“感情联络”,此刻只觉得愈发亲厚地像是他乡遇故知似的,连连摆手,“去吧去吧,你也忒麻烦了些,有事你就直接去呗,还送到这里,咱们俩还讲这许多个虚礼!生分了!”
朝云颔首,赔着笑,“是是是……生分了,这不是同你投缘,这一路说着说着给忘了嘛!王婆,走好哈!”
“走了走了!”王婆道了别,拉着脸拽过落后好几步的纤月,“磨磨唧唧的,瞧着你这什么表情,死了爹还是死了娘?要是当着前来相看的夫人们的面也这样,你看我不打死你!”
真真变脸一般,前一刻还哈哈笑着,下一刻就咬着牙低声呵斥,一边呵斥,一边还掐着小丫头的胳膊,扭了扭。
胳膊吃痛,但纤月眉头都没皱一下。
若是皱了,只会更痛,这些,她都经历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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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云看着对方一边掐着丫鬟,一边频频回头笑着的样子,摆摆手,目送着对方上了马车离开。才缓缓地低了头,眼底,压抑了很久的情绪终于如海浪席卷而来。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谁能想到,只是料理一个惹事的丫鬟,竟然得到了这么重要的一个消息……姑娘等了多久,暗中多少人四下打听有没有当时崇仁殿中生还的下人,可一次次的失望,终于浇灭了本就颤颤巍巍亟待熄灭的火苗。
钱嬷嬷……既知晓了当时内幕,又是如何活着离开东宫的?
她握了握拳头,转身欲走。余光里却瞥见门口马车缓缓停下,挂着“平阳”二字。
竟然是平阳郡王府的?意外之下,提了衣摆上前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