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未深,露未重,而有客已至。
古厝周身温润瞬间消失殆尽,脸上有种不悦的冰寒,沁骨般的凉,抬腿往外走去,“我去看看。”
闻言,姬无盐又坐了回去,侧身支起下颌,随口吩咐道,“下手轻些,丢出去就是了。”
说完,姬无盐便也没当回事。自从沈洛歆住在这里之后,时不时就有些宵小上门来骚扰,尽数被打晕了丢出去了,也有那么一个懒得搭理的,醒来后以为撞鬼了慌不择路逃出去的。
次数一多,便也愈发任之自生自灭去了。
没一会儿,古厝就回来了。
正准备取笑一下今日宵小愈发不中用的姬无盐,一抬头看到对方神色有些复杂,倒是有些意外,“怎么了?”
……
宁修远选择夜翻姬家围墙,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探一探传闻虚实。
席安已经明示暗示了好几回,若水不见了。
倒也没搁心上,不过既然坏了那丫头的事情,总要当面说清楚,顺便……进来看看到底是什么玄虚。
围墙并未加高,轻轻一跃也就上去了,一脚踩上围墙的时候,宅子里的一切还清清楚楚历历在目,甚至能看到远处亮了灯的院子里晒着的一筐一筐的类似于草药的东西。
可脚尖堪堪触及地面的那一瞬间,眼前的景就变了。
也许没变……只是眼前浓雾弥漫,视线所及的尽头,院墙不见了,灯火不见了,莫说那一筐一筐的草药了,便是伸出手去,你都只看得到自己半截手臂。
耳边却有风起,吹得耳朵都疼,诡异的却是……这冷风呼啸的声音里,却又感觉得到身上的衣裳纹丝不动。
风里隐有虎啸,似有龙吟,听不真切。
宁修远倒也不急,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幻觉?迷障?还是阵法?
早年倒是有些江湖门派专门研习阵法之术,只是一来,古往今来传承下来的阵法书籍五花八门晦涩难懂,二来,阵法多需要借助天时地利,真要大成比登天还难,于是这门学识便逐渐失传,以至于如今世上研习阵法之人怕是凤毛麟角。
大成者,更是难寻一二。
姬家从未听说过有人研习此术。
莫不是药物作用下的幻术?若陈老真的是陈家那位旷世奇才,倒也的确做得到,只是每夜每夜用着,这再多银子怕是也不够使……
不管是阵法,还是药物,此刻眼前所见的的确确是幻觉没错。既如此,凭着跳上城墙之时那一瞬间的景致,加之之前对这座宅邸布局的印象,宁修远背着手往前踱着,倒也走得还算顺畅。
至少,而已未曾磕了碰了摔了。
倏地,他脚步堪堪一收,面向某个方向看了一会儿,那处似乎有人,他试探性地唤道,“无盐?”
没有回应,除了风声什么都没有,茫茫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自己一人,那一瞬间的茫然、孤独、遗世独立的错觉席卷而来,宁修远大约能理解为什么那些夜探过姬家的人再也不愿意进来第二回了——真的是到了地府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姬家……到底藏了多少秘密、多少能人异士?他试着朝那个方向又走了两步,面前有人的感觉愈发强烈。
他又唤,“无盐?”
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唤她的时候,用的都是这样略有些亲昵的称呼。
“无盐。”对方没有动静,但分明就站在不远处,他愈发清晰地感受得到,也不走过去了,只站在原地,勾着嘴角浅浅地笑,“今日无意间坏了你的事情。等到杨少菲死了我才明白过来……想着如何也要见你一面当面说清楚,谁知,你不见我……所以……我就只能……”
话未尽,意思却已经明明白白搁在面前了,有些无赖。
姬无盐的确就站在他面前,却也仍惊讶于他的警觉和对方向的感知,她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没说话。
彼时古厝看到闯进来的人是宁修远,没打晕,也没丢出去,来找了姬无盐。毕竟,宁家三爷不喜归不喜,若今日真的趁着这幻境将人揍了,便不好交代了。
“无盐……”对方又唤。
宁修远的声音很好听,让人响起天心琴被奏响时候的声音。特别此刻带着几分无奈,拖着些调儿一样的呢喃,入耳只觉得一路痒到了心底。
簌簌地,有只手在挠。
姬无盐指尖微微颤了颤,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闭嘴!世人都说宁家三爷君子端方、公子如玉,没成想也会做这梁上君子的行径,夜半翻墙擅闯他人府邸。”
声音从自己预判的位置传来,宁修远又靠近一步,抿着嘴笑,“我来见你。”
我来见你……若是花前月下,和风正好,这话便总多几分旖旎情思。
只是如今,自己所设幻境被人发现,偏偏杀不得、放不得,多少有些进退维谷的为难。姬无盐甚至已经开始盘算起陈老那处有没有让人瞬间失去最近记忆的药物,打晕了喂一颗,丢在宁国公府门口……如此,也算留他一命。
她是真的没想过宁修远会亲自爬墙……实在高估了他的品性。
她在盘算如何将宁修远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掉,宁修远看起来却是心情甚好,他不动声色地又走了半步,“你不愿见我,我便只能出此下策。无盐……把这雾撤了,可好?咱们坐下来,好好说话,如何?”
“母亲甚是喜欢你,让我过几日请你过去用膳。白老夫人也托我照顾你……白行说同你情同兄妹,我和白行是兄弟,如此说来,咱们再不济也算是朋友……是吧。何况,陈老看着也挺喜欢我……”
什么玩意儿?
姬无盐几乎是瞠目结舌,她第一天发现宁修远不要脸起来简直就没别人什么事了!暗暗咬了咬后牙槽,忍着气冷哼,“是吗?今日婚宴之上,宁大人瞧着……让小女以为我同宁大人是敌非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