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三爷的人……”古厝站在一旁看着,顿了顿,“有些不够看啊。”言语间,带着几分轻慢和不屑一顾。
很明显,带着些孩子气般的任性,有那么一点像了寂风。
古厝很少会有这种不太正面的情绪的时候,他的温雅像是一张完美贴合的、永远都不会摘下来的面具,今日这面具有些龟裂,露出了一些并不轻易示人的内核。
姬无盐有些新奇,“你和宁三爷……有过节?”
“没有。”对方背手而立,端地是坦坦荡荡,“只是就事论事罢了。难道这个……”他指指床上还在睡着的若水,微挑了眉,慢条斯理地问,“不弱?”
姬无盐摸了摸鼻子……好像,是挺弱的。之前发现若水不对劲,觉得她身上的天真是一种令人懈怠的伪装,可渐渐却又觉得多少有些摸不太准、似是而非,彼时也怀疑过,宁修远为什么要找这样一个……真天真的人线人。
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她吩咐桃夭,“照顾着。这丫头如今在夫人圈里也颇有些名气,可不能在咱们这里出了事。”说话的表情却着实不太像担心的样子。
桃夭颔首,“是。”
古厝跟着往外走,走了两步,没憋住,“放心,若是在咱们府上出了事,我也能帮你推地干干净净,全推宁国公府去。”
姬无盐好笑。
……
“哈欠!”
宁国公府,宁三爷摸了摸有些发痒的鼻子,从一堆厚厚的账簿里抬了头,有些心不在焉地问了句,“什么?”
昨夜的雨太大,不可避免地淋了些,手边事情也多,一时间没顾得上,睡了一晚鼻子便痒痒的,接过席安递过来的参茶喝了,精神有些恹恹的,有些提不起劲来,“刘二是谁?”
“江都郡王府的一个下人,被人严刑逼供以后就疯了……疯了以后,被人丢郡王府门口了。那人口口声声说杀了许多人,虽然被人压下了,但该传的,都已经传开了。”
宁修远支着手撑在桌上,又捏了捏眉心,“一夜之间?”
“嗯。一夜之间。”席安看了看宁修远,又提到一件事,“还有件事,前几日若水都是在差不多同一个时辰过来汇报情况的,不管有用还是没有……但今日,她没出现。”
宁修远没当回事,“她那性子,也是个不大靠谱的,左右也没指望她真的能成事,不过是搁在风尘居里打听些事情罢了……随她去吧。”
说完又揉了揉眉心,晃了晃头。席安看着,有些担心宁修远的状态,“属下让大夫过来替您把把脉吧,您这次的风寒看着有些严重。”
“无妨。”他摆摆手,让退下,“午后我睡会儿,你莫要让人来吵我。”
“成。”
只是,这午后小憩到底是没睡到,午膳方过没多久,国公夫人在自家院子里消食的时候,摔了。本以为只是崴了脚,想着冰敷一下消消肿便是了,谁知一盏茶的功夫,竟是疼地冷汗直流,当即找了府上的大夫。
一开始是腿疼,大夫看了,说是扭伤,骨骼有些错位,忍着疼给治了,开了药,外敷内服。
又躺了一会儿,还是浑身不得劲,说是胸闷、喘不上气来,面无血色、嘴唇煞白,一个劲地出冷汗。
宁修远连忙亲自跑了趟太医院,院首不在,只有陈太医在。陈太医最擅长祛疤养颜,是宫中贵人们的座上宾,但于跌打损伤一途上却只是平平。只是眼下无人,便只能留了话,带着陈太医回了。
陈太医检查完伤处,号了脉,说是摔地不巧,伤及了内腑,若是身强体重的年轻人,用了药,躺个十天半个月的,便也好地差不多了,但老夫人如今年岁大了,一些效果猛烈些的药物也不敢乱用,只能采用温和的疗法,这没个两三个月的,怕是起不来。
“除非……”陈太医似有犹豫。
“除非什么?”
“除非……那人在。”陈太医说完,自己也笑着摇了摇头,“他已经许多年未曾出现了,如今这人到底是死是活都无人清楚,有的说,他进山采药,误中毒草,死在了山里。也有的说,他治死了人,被人报复,弄死了……即便还活着,这一时半刻也寻不到,待大人寻到了,怕是老夫人的伤也差不多了……”
就是多受些罪了。
心中隐有猜测,宁修远看着端进去的一股子味道冲鼻的汤药,问,“那人是谁?”
陈太医迟疑,动了动嘴巴,没发出声音来。他在太医院任职多年,其实从未说过自己真正的来处。想来,若是回答了这个问题,有些秘密……可能便不是秘密了。他抬头看宁修远,今日、或者说此生,第一次正视眼前这个年轻人,“大人。”
犹豫间,宁修远淡淡瞥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保证,“今日你说的所有话,我只听我所问问题的答案。”
陈太医的来历,他早已明晰。
陈太医和宁国公多有往来,是格外纯粹的酒友和棋有。但任何和宁国公府走地近的官员,宁修远早已都暗中一一调查过,知道他的来历,并不难。
陈太医却不知,但他信宁修远的承诺,低了低头,低声说道,“他是……陈家百年来,最惊艳的天才神医,陈崧。”
陈崧之名,响彻二十年前东尧的医术界,传闻中,据说没有陈崧看不好的病,没有陈崧救不回的人。但凡陈崧没有开口放人,便是牛头马面也休想将人带走。
神医世家陈家,一度到了一个空前绝后的高度,一呼百应。
只是,天才的崛起又多么迅猛,天才的陨落就有多么猝不及防。刚过而立之年的陈崧,于一次出门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人能够联系上他,更没有人见过他,陈家用了所有的人际关系网也没有找到半点蛛丝马迹。
就像……这世间本就没有这样一个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