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资无双的宁修远,陷进了自家父亲“先有蛋还是先有鸡”的穷追猛打里,一时词穷。
而知子莫若父。
宁国公在听说宁修远抱了姬无盐的时候,就知道这姑娘是不同的,对自己这个傻儿子来说,是完全不同的。
他觉得欣慰。
世人都说,宁家三子,宁二混江湖,最是杀伐果决心狠手辣,江湖人人闻风丧胆。可其实……宁二是对敌人狠。
只有宁三,最是面慈而心狠,对自己、对所有人都狠。他是天才,东尧历史上难得一见的天才,他的一切都来地太过于容易,不仅仅是老天爷赏饭吃,而且还是喂到嘴边不得不吃的那种。
所以,宁三打小就没有多少同理心,也只有对宁家的至亲会上心些。这些年庙堂之上人心鬼蜮里走过一遭,性子就更加漠然了。莫说只是面纱掉了……但凡不是真的上了心了姑娘,便是在他面前一刀刀地剜了自己的血肉,宁三都不会动一下眉头。
若非如此,他母亲也不会如此着急地跟他寻一门亲事,不过是想要有个姑娘知冷知热的,暖暖他的性子。
若真有一个这样的姑娘,莫说只是风尘居的琴师,就是一个乡野里目不识丁的女子,他宁国公府也自会奉为上宾,让全天下的人把那些不动听的闲言碎语通通都憋着咽回去。
宁国公眸色深浓,言语却甚是和蔼,“如此说来,那姑娘容貌见过了?如何?”
宁修远实事求是地总结,“甚好。”
老爷子眼神一亮,最后一点担心终于落了地,幺儿眼光多高他知道,看来这大孙子的长相定是不会差了。手中拐杖背在身后,他跟着宁修远往里走去,又问,“何时带来府上用膳?你大嫂二嫂过阵子都要回娘家省亲,你母亲整日里也没个说话的人,寂寞得很,正好让那姑娘陪着说说话。”
宁修远斜睨他一眼,大嫂二嫂省亲都会刻意错开了日子的,哪会扎堆地回?
“真的。”宁国公面不改色心不跳,“又不是让你们明日就成亲,你紧张什么紧张?你难得有个能一道出去散散心的姑娘,叫回家里来吃顿饭怎么了?白行那小子不也常来?怎地白行能来,那姑娘就不能来?”
“莫不是……此地无银?”
朝堂之上足矣舌战群儒的宁修远,对着自家老爷子的步步紧逼,实在无奈又头疼。半晌,他终是败下阵来,叹气,“那也要就人姑娘愿不愿意。”
“自然。”宁国公爽快应着。若是人姑娘不愿意来,那自己儿子也就是剃头担子一头热罢了,“就这么定了哈!你问问人姑娘何时有空,若是她不好意思来,我和你母亲偷偷去风尘居见她也成的。正巧给她捧捧场,也好让风尘居的管事看重她一些,莫要怠慢了去。”
宁修远看了眼自己父亲,眼神有些古怪。
宁国公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作甚?”
宁修远摇摇头,“没什么。”他不想告诉自己这个从来不涉烟花酒肆之地的爹,一方请帖十两银,管事不重视她还能重视谁去?更不想告诉他,按照如今得到的消息来看,那风尘居约摸着整个儿就是姬无盐的,那朝云姑姑怕也是姬无盐的人。
他指指近在眼前的院子,“我到了,您想问的我都说了,您的要求我也答应了,您可以安安心心地回去了。”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老爷子意犹未尽,“那姑娘……当真好看?”
宁修远点点头,“好看。”
“好看到什么程度?”
宁修远翻了个白眼,径自进了院子,再也不想理会这个空长了年纪的爹。
心思却渐渐远去。
好看到什么程度?倾城之色,祸国殃民,并非虚言。
彼时上官得罪贵妃,是因为上官夫人姬氏。姬氏貌美,名动天下,便是当朝帝王也起过一些心思。只是彼时姬氏已经和上官长子也就是上官宁的爹谈婚论嫁,皇帝便渐渐隐了那心思。
却也遭了贵妃忌惮。
左相就是找了那时候还未声名鹊起的天师,散布了几句童谣,说上官姬氏,祸水红颜,主上官魅天下乱朝纲。随后没几日,钦天监夜观星象,惊恐地发现帝星不稳,隐隐有坠落之象!
查到这些之后,宁修远问皇帝,明明不信这些,却又何故让谣言四起,令上官不得不远遁江南自敛锋芒避世不出。
皇帝坐在御书房宽大的金丝楠木大椅里,面前龙涎香袅袅升腾,氤氲的雾气里,男人的表情有些模糊不清,那张日日得见的脸,竟也有了几分陌生感。
他说,因为朕是皇帝。
只六个字,却能理解成很多种意思。
宁修远便没有再问,也没有再提起任何关于姬家、关于姬无盐的事情。
往事如过眼云烟,其中细枝末节的东西亦只有当时身处局中的人才能真正感同身受。如今再提起,也只是惋惜一声红颜多舛罢了。
思绪飘地有些远了,一直到席安过来,宁修远仍站在院子里有些出神。看到来人才若无其事地在石桌边坐了,指指边上的空位,“坐吧。”
席安恭恭敬敬行了礼,才在那位置坐了,却也正襟危坐脊背笔直,屁股只堪堪搭着一点石头,几乎整个人都是紧绷的,他言简意赅地将那日听说的事情一字不落的禀报了,然后又道,“终究只是道听途说,原不想以此来叨扰主子的。只是……主子同姬姑娘熟识,咱们的人也不敢贸然闯入姬家,生怕惹了姬姑娘误会。”
托着腮,宁修远点点头,是有些古怪。
今日在姬家,并未察觉到任何异样,就是一座普通的商贾之家的宅邸。莫不是……只有夜间才会有?阵法?
只是阵法之术多记载于一些古书之中,晦涩难懂,如今多已失传,甚至其存在的真实性都有待考证,更别说如今还有谁能深谙此道了。
若真是阵法……怕是自己也束手无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