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修远伸手揉揉寂风的脑袋,目光却落在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人的姬无盐身上,咬着牙,皮笑肉不笑地,“是嘛……你家姑娘未曾问过我,怎知我忙不忙呢?”
一旁白行默默扶额,果然,这家伙受刺激了。
白行和宁修远到的时候,正好看到姬无盐下马车。白行挥了挥手,正准备大声地打招呼,就看到马车前的男人朝着姬无盐伸了手。
那男人白行在姬家的时候见过,不过没说过话,看起来很儒雅的样子,不太像下人。不过姬家的下人都不太像下人,是以也未曾注意过。
但那一刻两人之间格外有默契的相视一笑的气氛……同样身为男人,白行怎么可能看不出一些端倪来,当即“哇偶”一声出口,才猛地想起身边宁三爷……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宁三爷看过去的表情,俨然就是媳妇被人抢了的模样。
就这样还说是受人之托才照顾一二?骗鬼呢?哦……骗他自己,毕竟,现在三爷他老人家也许可能真的还没有意识到自己那点儿奇怪的心思到底意味着什么。
“寂风。”古厝轻唤,招了招手,待寂风跑过去,才低声交代,“这是宁国公府的三爷,你不能叫他‘猎人’,这很失礼。”
寂风乖乖点头,宁修远收回方才搭在寂风脑袋上的手背在身后,“无妨,童言无忌。”
啧啧。
白行悄悄后退半步,捅捅身旁席玉,挤眉弄眼,交换着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什么童言无忌?若是换个童来叫叫试试看?
寂风回头看看古厝,又看看宁修远,总觉得这两个人都有些奇怪,最后拽拽姬无盐的衣袖,“姑娘,失礼吗?”他不愿失礼,因为若是他失了礼,外人会说姑娘教地不好。
姬无盐缓缓蹲下,摸摸寂风的脑袋,格外的耐心,“那……寂风觉得,是想要叫他宁大人呢,还是猎人呢?”
寂风迟疑,古厝哥哥曾经说过,燕京城里有很多大人,即便是姑娘见了,也要客客气气地行礼的,所以他们在这里不能跟在云州庄子里一样自由自在的。他不想姑娘对着眼前这个男人客客气气地行礼。
所以他不想叫眼前这个人“大人”。
姑娘不该对任何人行礼。
他想了想,问,“不能和白行哥哥、古厝哥哥一样吗?”叫哥哥的话,便不失礼了吧?
“嗯……”姬无盐迟疑,想着用什么说辞来否定,毕竟,宁修远身份太尊贵了,多少人上赶着地叫一声“三爷”都是荣幸……
“可以。就叫哥哥。”宁修远却已经肯定道,“我叫宁修远,你叫我宁哥哥,或者修远哥哥,都行。”
行个鬼!
姬无盐只觉得头都大,这小子谁都是哥哥姐姐,子秋是姐姐,岑砚是哥哥,现在宁修远也是哥哥,岂不是将这一群人都搁在了同一个位置?可她又不能当着寂风的面说什么,只接过岑砚手中的蝴蝶纸鸢送到寂风的手中,转了话题,“不是说放纸鸢么,快去。”
岑砚眼疾手快,拉着寂风跑了。
姬无盐这才站起来,彼时温和悉数散尽,直直看向宁修远,“宁大人,小孩子不懂事,他不知道燕京城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宁国公府是什么地位,更不知道他若是贸然开口当众叫宁家三爷一声‘哥哥’是什么后果……可是大人,您也不懂吗?”
“这的确是一种极少数人才能有的尊荣。可是尊荣太盛,他没有自保能力,承不住的。”
宁修远一怔,意外于对方突如其来的情绪。
数次见面,宁修远对姬无盐的印象一直都是“披了不知道多少张皮的姑娘”,她的喜,她的怒,都是她表现给你看的,所以喜怒从未抵达眼底,她清醒又理智地做着一个旁观者,连存在感都有些不大真实。
可这一瞬间的愤怒、紧张,格外的真实,真实到她说这些话的时候都不自觉地握着拳头。
少女微微抬着头,日色倾泻进她的瞳孔,呈现出一种瑰丽的琥珀色,她直直看过来,那双眼便也无遮无拦地,入了宁修远的眼底,几分理智,几分通透,还有几分护犊子的执拗,还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鲁莽。
宁修远就这么看着,原来……这才是她。
看起来绵软温顺、长袖善舞的样子,可骨子里却藏着这样的韧劲和骄傲。难怪在白家,能弹地出那样让人热血沸腾的曲子。
彼时上官鸢他没什么印象,知道她与上官鸢双生以后,特意去查了画像。美则美矣,未免太柔媚了些,似无骨,如攀援而上的藤蔓之花。
可……可若是配上这样一双眼睛……这双眼睛……好想……
背在身后的指尖微微一颤,兀自低头笑了笑。
是那种格外自在格外愉悦的笑,他笑着,直直对上姬无盐的眼神,“我护。”
“什么?”姬无盐眨了眨眼,眼底情绪悉数散尽。
瞧,又给自己盖上了一张皮,宁修远低头转了转腕间佛珠,这姑娘啊,真想将她那一层层的皮都扒下来,看看里面滚烫的、热血的、恣意锋芒的核是如何模样。
“他护不住自己,我来护。我既给了这尊荣,他便承地住。”
白行无声地张大了嘴巴……第一个念头就是,啊,宁老夫人若是在这里,该多开心啊,她的幺儿像个人了。第二个念头就是,哦,以后没有难兄难弟了,耳朵要被念叨到疼了。
姬无盐呆了。
对方认真到近乎于承诺的这句话,将她所有的质问给堵了回来。的确,若是宁修远想要护着一个人,便是皇室都动不了,这一点不需要质疑。
可……她蹙眉,总觉得这不是重点……
“宁家三爷愿意护着寂风这小子,往后咱们也可以放心些,这是好事。”身后,古厝笑着宽慰姬无盐,及时地化解了有些尴尬的沉默,“今日不是来放纸鸢的嘛,寂风缠着岑砚做了好几个纸鸢……你上一回放纸鸢还是几年前,今日借此机会好好重温下?”
宁三爷的脸色,微微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