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姑娘所言甚是!”老族长频频点头,哪里还敢说一个“不”字。
倒不是怕姬无盐,也不是怕姬家权势过剩自家不敌,而是对门口那位沉默着没说话的老祖宗打心里头感到发怵。
云州姬家的老祖宗其实已经很少会出现在一些公开的场合里了,老族长从未亲眼见过,只知是个雷厉风行、泼辣护短的。毕竟能在男子的世界里跻身如此一席之地的,想来也不会是什么简单的角色。最近的一次接触,就是对方坐在屏风之后毫不留情地训斥上官楚,年少天才大多桀骜不驯,上官楚自然也是,只是这一回,上官楚自始至终低着头连连应是,任由对方劈头盖脸地骂。
姬老夫人不喜这位外孙的消息大概就是那个时候传出来的,流言愈演愈烈,渐渐有了姬家和上官家不和的传闻。
但老族长想着对方骂的毕竟是自家外孙,就算是指着鼻子骂也是寻常,算不得什么狠厉角色。可如今真的见到了,才知流言不曾夸大分毫,对方只这般一言不发站在那里静静看着你的样子,就有一种令人怯缩的压迫感。
老族长一把拽过身后小子,一拐杖结结实实拍上他的小腿,完全不带虚的,陈家辉小腿一软“砰”地跪下,膝盖撞着砖石地面痛地整张脸都扭曲,却完全不敢起身。
背上又是一拐杖,这么多人看着呢,老爷子也不敢打轻了,一杖一杖几乎是咬着牙地打——自己来打总还是能掌握分寸的,最多就是一些皮外伤,嗷嗷叫上几日也就好了,这个时候若是让姬无盐来打,没个十天半月只怕连床都下不了。
姬无盐这丫头啊,狠!姬家的女人们,都狠!老爷子又敲了一棍子,咬着牙训斥,“还不道歉!瞧瞧你做的都是什么事情?还说人姑娘欺负你,还敢骗我?嗯?!害我还上门叨扰,快道歉!”三言两语的,将自己上门找茬的行为轻飘飘说成了“叨扰”。
陈家辉不知道是被打疼了还是知道这一次连自家祖父都保不了自己了,“砰砰砰”地磕头,一边磕一边熟练地念着,“对不起姬姑娘、姬、上官兄、还有姬老夫人,我混蛋,我不成器,你们大人大量,就别同我一般见识了!我也对不起沈姑娘,我、我一定亲自向沈姑娘道歉,要打要罚,都随她,我绝不还手!”
很快,额头上通红一片。
姬无盐等人就这么看着,也不喊停。到底是自己亲孙子、独苗苗,平日里也是搁在掌心宠着的,旁人不心疼,老爷子却是心疼的,连忙在旁作揖道,“姑娘,我家孩子急躁鲁莽了些,但心地还是好的,这一点老朽能拍着胸脯向姑娘保证。这次一定是受人教唆才会误入歧途,其中也许还有一些误会……”
“误会?”姬无盐轻笑问道,又道,“只是误会?”
老夫人淡淡哼了声,仍未作声,只脸色很冷,嘴角压着有种和姬无盐身上很是相似的疏冷感,只是老夫人身上的更加凌厉些,连着站在老夫人身边的上官楚看起来都比之前阴鹜许多。
老族长心下一跳,急忙避开了视线,分外心虚地应了声,“是……”
“咚!”拐杖狠狠一落,砸在汉白玉的地面上,声音清脆沉重。
老族长吓了一跳,抬头看去,心下不由得狂跳。
“呵!”老夫人一巴掌打开扶着自己的手,一步一拐杖地上前几步,冷声嗤笑,“误会?陈家老头,这树要皮人要脸,我看着你倒是越老越不要脸了,这些丧良心的事情你都能说成是误会。还教唆?你家这棵歪脖子树还要人教唆吗?老身没来前你怎么不说是误会怎么不让你家歪脖树下跪道歉?哦,如今知道了我家姑娘也是有人护着的了,就开始推脱了?”
“没、没没……”老爷子的声音都打着颤,他的年岁还比老夫人大一些,可即便如此对方冷冷看来的视线还是令他发怵。
老夫人垂眸看他,拐杖隔空点了点陈家辉,笑,“今日我就将这话搁在这里,你若不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你家孙子就这么跪着磕吧,磕死了算我的!”
老族长一惊,心下恼怒难免脸色就差了,“老夫人,您这样说话就有些不讲道理了吧?我家小子的确是理亏了些,但毕竟罪不至死,往轻了说,那是小孩子打打闹闹,往重了说,就算他真的带人上门闹事,但结局咱们都看到了……吃了大亏的可是我家这不成器的!”
“哦?”老夫人呵呵笑着,不咸不淡,“打不过,吃亏了,就回家告状找长辈,幼稚又无能!”
老族长只觉得眉心都狠狠跳了跳,只觉得这姬家的女人嘴皮子是不是都是带毒的,说话一个比一个戳心窝子?他咬牙,半晌,开门见山地问道,“老夫人,您就直说吧,今日这事如何才能算是过了?”
本来是气势汹汹上门来质问的,没成想最后落得如此地步……老族长气地牙痒痒,天气又冷,一路北上的老人家还没习惯这样的气候,猛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打完喷嚏,又哆嗦,越想越气,怼着陈家辉的后背就是狠狠一拐杖!
这次是真打,咬着后牙槽打的。
陈家辉直接给打趴了,趴在地上之后也不敢起身,就这么趴着了。
老夫人看着这祖孙俩的互动,倒是好心情地笑了笑:瞧,有个烂泥一样的后辈果真是足以气死人的。这般想着,便愈发觉得自家几个根正苗红的。
老夫人摩挲着拐杖懒懒笑道,“老身知道你们的打算……几十年也没找过,如今听人声名乍起,又瞧着自家一个不如一个的烂果子歪脖树就想让人回去继续给你们卖力当牛做马挣声名,别跟我说你们是来请他的,老身年纪是大了,却也没聋没瞎自己会听、会看,你家可没有什么请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