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没有出场机会的暗卫三两下就将陈家辉结结实实地绑了。
绑人者被绑了。
到了这个时候,陈家人自觉同气连枝、性命休戚相关,推推搡搡着上前劝说着,“姬兄……哦不、上官公子!”一边唤着一边腹诽,你说你是姬无盐兄长,又不曾自我介绍,一副“尔等不配知道本少爷名姓”的尊贵样子,咱们自然是跟着姬无盐的姓氏叫的,你年岁大,叫一声“兄”不是场面上的习惯吗?
谁知一个“姬兄”都能成为挨揍的理由。
当真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上官楚漫不经心地扫了眼战战兢兢斟字酌句的陈家人,施恩般说着,“我知诸位都并非是愿意主动寻衅滋事之人,若非顾念着陈少主的身份和情分,大抵也不会参与进来。今日,我不为难诸位,诸位愿意离开的,请自便。”
原以为必定要被“连坐”,谁知对方竟如此通情达理,着实叫人意外。陈家人交头接耳间,已经有了结论。
只是尚有一事没有问个清楚明白,便是就此离开也是忐忑不安,遂犹豫着开口问道,“上官公子,我等的确与沈姑娘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只是我家少主一味坚持劝说无果。若非我们担心他鲁莽冲动之下中伤了沈姑娘,也是不愿意蹚这趟浑水的。”言下之意,咱们不是来加害沈姑娘的,咱们是来保护她的。
啧……陈家人倒也有个思维敏捷口齿伶俐的,上官楚勾了勾嘴角。
那边,陈家辉已经气得破口大骂了,“放屁!劝说无果?往日无怨?近日无仇?那彼时摩拳擦掌的是谁?啊?同我说她沈洛歆就是姬无盐的走狗,姬无盐太难搞、这口气出在她沈洛歆身上也是好的、左右沈家也不待见她的又是谁?!这会儿倒是一个个地缩了脖子装无辜了?”
上官楚皱着眉头掏掏耳朵,“吵。”
庆山有心“戴罪立功”,很快找来一块旧抹布,在陈家辉骂骂咧咧的叫嚷里一把捏住对方下颌,塞了进去。
世界顿时安静了。
沈洛歆却是瞠目结舌:她亲眼目睹了庆山面无表情地从井边拿起了那块旧抹布,瞧了瞧觉得太干净了些,顺手就在地上抹了一把才满意地点点头走过去塞对方嘴里的全过程。果真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手下……看着老实木讷的庆山,原来也是这样焉坏。
她没忍住,笑出了声。抬头间却见着陈家人欲言又止地看过来,笑容都卑微,“沈姑娘……我等还想问问姑娘,方才所言,可是真的?毕竟姑娘也晓得,兹事体大,若姑娘当真去了阿寿家,那咱们回到驿馆之内,也是不敢再出门随意走动的。”
“是啊,家辉兄虽然行事冲动鲁莽,有时候的确是过分了些……但那句话他却是没有说错的,此事事关整个燕京城百姓的性命。若非如此,令尊与令堂也不必屈居大理寺之内了。”
“的确如此,上官兄……您也该注意着些才是。”
上官楚偏头看去,正好直直撞上沈洛歆看来的视线,欲言又止间还有几分希冀,有些复杂。
小姑娘站在屋檐底下,不过几步之遥的距离。
这样的距离里,他看得清她眼下的乌青,看得到她高高肿起的半边脸颊上触目惊心的红色血丝,看得到另一半完好的脸颊苍白如纸,看得到被大雪打湿的头发和衣襟。他心下气恼于她木头一样不知道说几句软话自保拖延时间,可看着这样狼狈的沈洛歆,心底再多的气恼也变成了无奈。
莫不是现在的小丫头都是这样的,平时看着也是挺聪明活络的,一到关键时候这脑子就跟摆设似的,笨得跟头牛一样。偏偏,她们还觉得这是责任、是勇敢、是不屈……自家那个不也是如此?不然怎么说物以类聚呢。这么矮的个子,这么窄的肩膀,偏要将一些男人们都避之唯恐不及的责任扛在肩上。
这般想着,又叹气,罢了,自己同一个小姑娘置什么气呢?平白无故让别人看了笑话。
他转首看向唠唠叨叨的陈家众人,脸上表情就冷了几分,说出的话也不那么好听了,“诸位,脑子这东西吧,搁在脖子上它不是个摆设,有时候也需要动一下的。你们家少主是何秉性我不说,你们自己知道。沈姑娘是什么性子,我不说,想来你们也不清楚……本来我倒是没打算说的,毕竟你们回去以后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的,只这般想着便让人心生愉悦。”
“只是本公子想着,若让你们就这么回去,到处乱说些坏人名声的话,到时候难过的还是这丫头,收拾烂摊子的还是本公子……只这般想着便觉得甚是累人。”
“上官公子此话何意?”
陈家人一噎,纷纷变了脸色,这人长了这么一张嘴能活到现在没被人打死是多么稀奇的一件事啊!难怪明明只是一个商人,身边却是高手林立……只是如今陈家辉都被绑了,这人看着又委实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他们实在不敢惹啊!憋屈!以前在陈家从来没这么憋屈过!
“本公子此话何意?”上官楚咧嘴嘻嘻一笑,笑意又倏地一收,满脸不耐冲着众人冷冷说道,“本公子今日就将这话搁在这里了,今日她既主动开了这门,便是她心中已有结果,诸位放心回去,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只若是今日之后我在外头听见一个乱七八糟的字,就别怪本公子仗势欺人!”
沈洛歆豁然抬头,他……信她?!
什么都不必说,什么都不必问,他就这样替她拍着胸脯打包票?他怎么敢的?他就真的不担心吗?沈洛歆怔怔看着上官楚,瞳孔都在颤抖,张了张嘴,“你……”
墨色油纸伞下的男人,脸色仍然不是很好看,却明显没那么冷了,冲着沈洛歆呵斥道,“你什么你、我什么我,雪那么大,还没淋够呢?还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