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修远手中动作认真熟练,并不会扯到她的头发,闻言也只温柔笑笑,“他们俩的事,你也别往里头掺和太过,让他们自己相处便好。外祖母同你都很喜欢沈姑娘,楚兄就算无意,也总不好冷脸拒绝,但若当真如此的话,对沈姑娘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姬无盐抬眼看着铜镜里的宁修远,男人低着眉眼看不到表情,只双手捧着自己发丝的模样像是捧着什么举世无双的宝贝似的。她眉眼弯弯,点头称是,“你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
自家小姑娘这一点格外好,听得进话,不管这话有无道理,她都不会急于否定。宁修远以指代梳捋顺了她的发丝,才好奇问道,“江南民风相对开放,文人墨客皆喜流连茶馆酒肆吟诗作对听曲,许多名流之士亦是名伶座上宾,这楚兄这些年当真就没个……红颜知己什么的?”
这人……这叫什么话?姬无盐抬眼瞪他,“那宁三爷这些年也没个红颜知己?”
宁修远笑道,“我不如楚兄俊美无俦,更不似楚兄富甲一方,加之我又是出了名的冷心绝情,自是没有什么名伶愿意在我身上花心思了。”
姬无盐挑眉看他,促狭提醒,“名伶没有,小郡主有呀!”
小丫头一脸吃味的表情,宁修远揉揉她的发顶,“本公子对小郡主向来是避之唯恐不及的……毕竟,本公子是有婚约在身的人。”
口头打趣的婚约罢了,压根儿没人当真。再说,他宁修远何时是由着一道指腹为婚的婚约左右得了的?说到这里,姬无盐倒是想起一件事来,“说起来,早些年祖父倒是替兄长说过一门亲事的。对方也是潭州有头有脸的书香世家、清贵门庭,长辈们对兄长倒是挺满意的,都快要谈婚论嫁了,可人姑娘不乐意,说兄长整日里只知道做生意,好几回同她一道吃饭也是匆匆离席,实非良人模样。后来这婚事就不了了之了,也是可惜。”
宁修远点点头,这认钱不认人的作风倒的确很像上官楚做得出来的。
毕竟,那厮前一刻还能为了一万两为自己端茶递水,转眼听说自己不认五千两,瞬间跳起来从自己手里夺茶杯的事情都干得出来……
手中发丝干了大半,他便搁了帕子,只用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着头,“是以我才劝你,这两个人的事情啊,莫要掺和太过。如今外头已经有些风言风语了,沈姑娘若是无意,想来也是苦恼得很,若是连你们也从中掺和,她岂不是更为难?”
姬无盐点点头,虽然她知道沈洛歆对兄长的确有几分心思,但想着今晚她愤然离席的模样,一时间也有些后悔没从中劝着。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又看了看天色,催着宁修远,“时辰不早了,你也回去早些歇息吧。”
“成。”宁修远也不想打扰姬无盐歇息,是以答应地爽快,“你将还没看完的账簿整理下,我带回去。既然你不急着要,今晚我便不看了,明日带两本去宫中,趁着陛下睡觉的时候我在偏殿看。”
“好嘞!”繁琐的账簿解决了,姬无盐乐呵呵地笑着,将一旁还没看的一股脑塞给了宁修远。其实她自己看的话也不慢,只是她大小对这些个生意买卖的没什么兴趣,上官楚说她胸无大志,彼时姬无盐还很是得意地告诉上官楚说自己这辈子没有大志才是最安全的,最怕的就是空有大志上蹿下跳,时不时干点作奸犯科之事,那才是真的把祖业都败完了。
那是上官楚为数不多的一次哑口无言。
送走了宁修远,姬无盐靠着门框看着院中月色斑驳投下的光影,倏地笑了笑,换作如今的自己,怕是如何都说不出这样理直气壮的话来了吧?虽说仍是不喜这些个生意,但如今的自己早已明白“人生无常”四个字真正的含义,说话早已不敢再说那么满了。
只是,这教训的代价,委实过于沉痛了些,不亚于一种抽筋扒皮之痛。
……
林一当初虽然囚禁了五长老,但他痛恨这个女人,他痛恨这世界上所有活着的生物,人类、动物,漂亮的、丑陋的,活在阳光下的、苟在阴影里的,他都痛恨着,包括他自己。
他从五长老那里学了巫蛊之术,却也同样痛恨于这个女人至今为止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毫不掩饰的嫌弃厌恶与害怕,只是这巫蛊之术尚未大成,林一便只能暂时留她性命。至于是不是去折磨一下倒也并不影响大局。这女人只要活着就好,至于活成什么模样,是老鼠还是臭虫,倒也“无伤大雅”。
是以他只隔三差五带些吃食过去,保证对方饿不死,若是期间心情不好、或者瞧着对方不顺眼,就打一顿解解气,左右她也逃不走,
那日,他一如往常拎着一些残羹冷炙回到那个山洞,才发现人去洞空,当下便慌了——篝火堆的灰烬里早已没了半分温度,山洞里也无打斗的痕迹,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自己离开的还是被人掳走的。但依着这老女人这些日子以来好吃懒做宁可被自己殴打也没有逃离的性子、还有她对巫蛊之术的执着,林一想来想去,也没有想到对方能有什么理由选择离开。
照着她如今那模样,就算真的进了城,也不过就是被人当成要饭的老乞丐再一次撵出去罢了。
不是自己离开的,显然也不是山里的野兽给拖走的,更不可能是什么进山的猎户带回去当使唤婆子的,那就是被人掳走的——只是实力悬殊,这老女人连反抗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掳走了。
如此一想,对方身份自然显而易见——姬无盐。
他其实并不清楚姬无盐和五长老的关系,能想到姬无盐这么做的理由就是抓到了自己或者太子的把柄。姬家入夜之后的诡谲他心有余悸,是以他一开始去了东宫,想要去东宫搬救兵,可在门口站了很久,到底是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