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有些难为。”上官楚说道,“三爷你也知道的,那丫头平时看着没什么脾气的样子,真惹恼了她别说是我了,就是外祖母劝着都没什么用的……我、我虽有心帮你……当然,不是为了那三万两,就只是仰慕三爷为人,故而真心相帮。但、但……”
我不是为了这三万两,是真的想帮,但这事儿不好办——意思就是三万两不够。
宁修远心领神会,又比了个手势,继续加价“五万。”
上官楚豁然抬头,又顿觉失态,倏地收回视线,端着茶杯的手又往上抬了抬,才假意垂眸思量着,其实哪里还能思量什么,脑海里都是欢呼雀跃的小人在载歌载舞——五万诶!五万两雪花银诶!谁会将过来送钱的财神爷拒之门外呢?
反正他上官楚不是那样的傻子。
敛眸,压嘴角,端正表情,上官楚缓缓搁下手中茶杯,抬眸,轻笑,“十万。”心下是叫嚣的、兴奋的,甚至是欣喜若狂的,但表面上的为难与讨价还价都是必要的,这个时候的上官楚俨然忘了一旦东窗事发,他们俩就真的是难兄难弟了。
可能他自己要比宁修远还要难,毕竟自己是只收钱、没干事,纯粹捞了一笔“不义之财”。
这一次宁修远倒是没那么爽快了,靠着椅背,好整以暇地摇头,“七万。除此之外,多一个铜板都没有了,若是上官兄还是觉得难为,那在下也委实没有办法了,待得东窗事发,心下惴惴之际难免胡言乱语……”
嚯!自己这是被威胁了?意思就是不管自己拿不拿这钱,总之,一条船上的关系是逃不掉了?上官楚都要被气笑了。
于是,他是真的笑了,压了许久的嘴角倏地勾起,不见气恼,只剩天降横财的惊喜,“既如此……成交!七万两……哦不对,还有小丫头的一匹云锦丝,五千两,一共七万五千两,不知三爷几日之内能送到本公子手上?”
彼时宁修远说三万两的时候,说是今日就能结清,但七万两毕竟不是小数目……上官楚摸着下颌,美美盘算着,就见宁修远偏头看了看外头,“这会儿天色尚早,回头我让席玉去钱庄走一趟,今日晚膳之前送到上官兄那,如何?”
“今、今日?”饶是上官楚,都惊了一惊,这七万两的银票说取就取了?谁随随便便搁这么多现银在手上?而且……上官楚一直到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宁修远也就是个俸禄的,就算宁国公府有钱,那现如今也不在他手里头握着……宁修远这会儿能动用的,也就是他手里头那些个“私房钱”。
他哪来这么多私房钱?他那点儿俸禄,不吃不喝不用的话,得攒上多少年才能攒够七万两?他偏头打量宁修远,半晌,意有所指地叹道,“看来,宁府三爷比本公子想的……还要更加……不那么简单。这七万两现银,说取就取了,令人刮目相看。”
宁修远却谦虚,笑笑,抿了口茶,才道,“这些年的确是攒了些媳妇本,若非如此,这姬家小公主……在下也不敢奢望高攀。”
他只说攒了“些”,但七万现银轻描淡写地就取了,听说小丫头如今那处宅子也是宁修远的,估摸着旁的产业也不少,这银子来路倒是不少,估摸着还有些暗处的、暗搓搓里的、见不得人的营生。想来也是,宁国公府朝堂江湖两手抓,宁家的世子爷怎么可能真的安心于只做个人臣。
宁修远……倒也配得上自家小丫头。
上官楚转着手中玉石,懒懒笑道,“三爷就没想过,这事儿总有一天瞒不住的,万一那时候我家小丫头铁了心要与你分道扬镳,你如今这七万两……可是打水漂了。进了本公子口袋的银子,可退不出去。”
“无妨。”宁修远搁了茶盏,半起了身子抚了抚衣裳褶皱,懒懒笑道,亦真亦假的,“若真到了那一步,我便追着她去云州,就赖在姬家大门口。届时,但凡有陌生外男、或者意图上门说亲的媒婆登门,一律闭门谢客!”
理直气壮间,还有几分泼皮无赖。
“倒是没想到,堂堂宁国公府世子爷,出了名的不染俗尘的宁谪仙,尤小郡主前前后后追了你多少年都没有拿下的宁三爷,竟也是如此痴情之人。”上官楚摇头晃脑地感慨着,一时间竟也有些羡慕。只是这情绪隐约、飘忽,倏忽而至,又倏忽而散,最后只余七万五千两的银票带来的巨大喜悦。
宁修远只笑笑,并未过多解释,何况感情这种东西本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他整了整衣襟,起身告辞,“宫中还有差事,方才也只是告假出来,这会儿还得回去,就不陪上官兄多聊了,银票我会吩咐席玉去取。”
“成。我送送三爷。”看在这笔即将到来的巨款的面子上,上官楚的态度简直和之前天壤之别,一路将人送到了雅间门口,还依依不舍目送着财神爷下了楼。一直到再也瞧不见宁修远,他才靠着门框兀自消化着今日这笔意外之财带来的喜悦。
只是没多久,这喜悦便也淡了。
银钱能带来的喜悦与成就感似乎越来越少。他还是喜欢做生意、喜欢刀光剑影般地讨价还价,也会为了做成了一单比较困难的买卖而高兴,但那种喜悦似乎越来越难以持久,七万五千两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巨款,他手中的银钱足够小丫头挥霍好几辈子的,今日这笔钱好像就只是在他的金山银山里又加了一小块金砖罢了。
山还是山,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上官楚蹙着眉头好半晌,缓缓叹了口气,方才……他似乎很羡慕宁修远。只是,到底是羡慕什么呢?羡慕宁修远的痴情?还是说……羡慕他有能够痴情的对象?
那一天,庆山觉得自家主子有些古怪、有些神神叨叨,就好像遇到了一桩怎么也谈不拢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