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是故意的……”姬无盐眉眼微敛,轻叹,“不过就是……被陈年旧事惑了心神。”
沈洛歆一边替她按摩掌心,一边评价道,“能让你惑了心神的,倒也是个人物……你这手,看着虽是小伤,但这几日还是要避着些,尽量莫要沾水,也不要再受力了……如今不比往日,多事之秋,还是要小心谨慎些才是。”
姬无盐颔首道好,目光拂过门槛上一闪而过的暗色阴影。细雨蒙蒙的天色,阴云压着,院子里光线本就黯淡,于是那抹影子便显得愈发不起眼,只近乎一团颜色更深一些的影。
姬无盐微微拧了眉眼。
“怎么了?”沈洛歆见她看着外头发呆的样子,回头看了看,院中仍是淅淅沥沥的小雨,除此之外一个人都没有,打扫的丫鬟们大抵是偷懒去了。
姬无盐摇摇头,“没什么,瞧着小鸢跑过去了。”
“我瞧着那猫儿近几日又胖了不少,昨儿个途径花园,瞧着心月和几个丫鬟又拿着小猫鱼喂它,吃得在地上翻着肚皮打滚。那猫儿倒是不挑人,谁喂吃的跟谁熟……偏王嬷嬷还觉得它这些时日食欲不佳,去陈老那儿打听猫儿会不会生病。王嬷嬷也是个劳碌命的,操心完老夫人还要操心小姑娘,操心了小姑娘还要操心小姑娘的猫……”
“何止……”姬无盐笑着补充,“还有兄长的事,寂风的事,如今……怕是还操心你的事。”
沈洛歆横她一眼,“我就差足不出户了,有什么事情好让她操心的?不似姬姑娘你,隔三差五地折腾点大事情出来,总让人担心着,便是你兄长都没你这折腾劲儿,最多就是爬爬自家的院墙罢了。”
听上去很是没好气。
姬无盐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支着下颌,饶有兴趣地打量沈洛歆,玩味的目光若有所指,看得对方不明所以却又莫名心虚地咳了咳,姬无盐才咧嘴笑道,“这便护着了?明明之前我记得有些人还同我说,上官楚简直不是个人,是个魔鬼,一天到晚就知道奴役你云云……”
沈洛歆一噎,神情瞬间局促,眼神都躲闪地否认道,“我哪是护着,我这是说实话!你自个儿说是也不是?”
姬无盐掰着手指向她推荐上官楚,“我家兄长,虽然年纪大了些,脾气古怪了些,爱干净的毛病严重了些,不过长得好,有钱,为人也大方,最重要的是,不会纳妾,没有红颜知己,嗯,大抵往后唯一能越过了你去的,也就只有一件事了——赚银子。你倒的确是可以考虑考虑的。”
自己还是个尚未婚配的姑娘家,倒是煞有介事地操心起了兄长的婚事。饶是沈洛歆两世为人,却也被她这般突兀又直白的方式惊了一惊,一时间有些接不住,竟是多了几分羞赧,娇嗔呵斥,“瞎说什么呢!这小妮子再乱说话,我待会儿就给你毒哑咯!”
偏姬无盐却是半分玩笑都不带,“我是认真的。虽然兄长不是顶顶好的人,生活上有些大大咧咧的,涉及到生意上的事情更是铁面无私,但有我在,总不会让你受了半点委屈不是?何况外祖母也甚是喜欢你。”
“还瞎说?”沈洛歆瞪她,眼神却无半分气势,近乎于有气无力地告诉姬无盐,“他是上官家的独子!”
姬无盐不明所以,“上官家的独子又如何了?莫不是你还担心他会迫于家中施压,纳几房妾室,生几个庶子给上官家开枝散叶?不会的……祖父性子虽然顽固守旧,但是……”
正欲同沈洛歆解释,对方却是猛地起身,匆匆道了句“我院子里还有急事先走了,你好生注意着你的伤口”就逃也似地跑了。
仓皇之际带倒了桌上的金疮药瓷瓶亦不曾发觉,瓷瓶掉落在地咕噜噜滚了几圈,滚进了衣柜底下。
姬无盐起身捡起,攥在手里看着口口声声“院子里有急事”急匆匆出门的沈洛歆露在院门口的一方衣角,就这么若有所思地看了半晌——感情之事,本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局外人觉着好的、局中之人却如何也看不对眼的,并非什么稀奇事。今次姬无盐开口试探,本也只是打探一下沈洛歆的心意,她若是不愿,自己便是如何都不会去撮合。
可如今瞧着,却又不似单纯的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倒像是钻了个牛角尖,出不来……
若是如此,这牛角尖便要自己想通了走出来才好。
细雨蒙蒙里,沈洛歆靠着墙壁缓缓蹲下了身子,她不知道自己那一方衣角落在门槛之内,更不知道此刻的一举一动都被身后之人尽收眼底。她只是这般,轻轻抱着自己蹲在墙角,像是长途跋涉终于见到了家门的那一瞬间突然脱力般,蹲下来歇歇脚。
并不是很负面、很低落的情绪,就像真的只是走累了,蹲下来歇歇脚而已。
上官楚那张脸,实在过于优越,初见便觉得惊艳的那种优越,他只是站在那里,便能够满足一个女子对梦中情郎的所有想象——当然,前提是尚未接触之前,毕竟,上官楚那性子,的确是傲娇、讲究、毒舌、难伺候。
可……一切似乎又渐渐地开始有所不同。
那人藏在毒舌精明之后的暖意,像是一杯刚刚泡好的茶水,入口苦涩回味甘甜,余韵更觉辗转舌尖而令人念念不忘。沈洛歆不得不承认,当这个人对着自己露出事事周全妥帖的温暖时,也曾为此怦然心动。
可……那人是上官直系一脉的独子啊!
自己不愿屈居人下为人做小,可上官家的独子若是娶了一个仵作之女,就算上官家长辈如何开明,上官楚也会成为无数人茶余饭后的笑料。那么温暖的人,她不愿他为了自己背负这些。精致漂亮的瓷瓶,就该搁在琉璃瓦、白玉砖的屋子里,而自己是红尘泥淖里打滚的泥猴。
只能道一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