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都到了这份上了,李奕维自然不好再问,只讪讪笑着,低着头喝汤。
期间几次抬头,准备寒暄着将话题引回去,只是每每还未张口,就被老夫人眼疾手快地夹了菜劝着吃了,如此几次之后,连李奕维都不确定是不是自己之前试探的言行被外祖母察觉引起了她的不快,便也不敢再贸然开口。用了膳,又陪着老夫人坐了一会儿,吃了一盅茶,说了些家长里短的体己话,李奕维便起身告辞了。
白老夫人再三叮嘱他“注意身子切莫操劳”,一边拉着他的手将他送到了院子门口才在李奕维的再三挽留下驻足,李奕维走出几步回头看到老夫人仍然扒着门框张望着,遂笑笑摆摆手让人赶紧进去。外祖母看起来和平日里一般无二,想来方才只是真的劝自己多吃些吧……他如此想着,方才些许忐忑的心情缓缓平复。
走到门口,却见姬家的马车,李奕维脚步微微一顿,身边引路的小厮已经笑呵呵地开了口,“那是姬姑娘身边的丫鬟,昨儿个也是这个时间点,送了些汤药过来,说是陈神医熬的,每个主子都有,还有多的,听说老夫人赏给了管事们……”
李奕维站在那里,看着那个小丫头很是熟稔地将食盒递给了门房,然后笑嘻嘻地摆摆手转身上了马车直接走了,片刻停留都没有。
这件事看起来挺寻常的。
外祖母喜欢姬无盐,认了孙女儿,虽然平日里往来不多,但这个节骨眼上熬些汤药送来府上,表表心意,也没什么不对劲,也算是个会来事的。何况,姬家的确有个神医坐镇,医术怎么尚且不知,但名气挺响亮的,惹得陈家千里迢迢来要人,还闹了一出又一出的闹剧……父皇这阵子似乎也有意让人进宫给他看病,这些事情李奕维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不知怎的,他看着方才那丫鬟笑嘻嘻摆手道别的样子,总觉得说不上来的古怪。
李奕维对着迎面走来的门房招招手,对方小跑着过来请安,他掀开那食盒的盖子看了看,是个多层的食盒,只看得到第一层,一只描金边白瓷碗,七分满的汤药,李奕维不懂药理,说不上来里面到底有些什么,只重新盖上盖子,问门房,“不让人验一验?”
门房又是一礼,恭恭敬敬,“老夫人交代的,姬家的人过来,不必通传,直接请进来就成,姬家送过来的东西也不必查验,该给哪个主子就给哪个主子送去。”
那个古怪的感觉又一次出现了。
李奕维皱了皱眉头,指着那食盒,提醒道,“可是,这是汤药,岂能疏忽怠慢?”
门房倏地跪下,并不求饶,也不解释,只低头沉默跪着,手中仍然稳稳托举着那只食盒。身旁引路的小厮相对机灵些,笑呵呵地解围,“不会有事的。郡王爷有所不知,昨儿个陈老已经为咱们府上的主子们都号过脉了,听说老夫人的汤药是单独开的,在食盒最下面一层,同旁人的都不一样,还能延年益寿呢!”
李奕维微微一愣,下意识想要去揭食盒的盖子,想了想,又觉得左右自己也看不懂,便又作罢,摆摆手让人下去了。
门房将汤药送到老夫人院子的时候,是嬷嬷接了的,他没有刻意提起门口被李奕维拦下的这一幕——郡王爷和白家素来亲厚,关心一下老夫人吃的汤药本就无可厚非,若是刻意提起,倒像是自己告状似的。
嬷嬷端着汤药进去的时候,白行正捧着那只李奕维自始至终没有碰过的酱肘子啃地欢快,嬷嬷眯着眼笑,端了老夫人的汤药搁下,又给白行也端了一碗,笑道,“前两日膳房厨娘还在说,都多少年了,旁的菜都吃腻好几轮了,就这道酱肘子,少爷怎么都吃不腻……”
白老夫人端着汤药敛眉浅笑,朝着白行努努嘴,嫌弃道,“就这吃相,也是多少年没点儿长进……你去给他拿块帕子、端点热水过来。”
嬷嬷颔首笑着应了,又听老夫人吩咐道,“不必急,慢慢走着就成。”嬷嬷一愣,脸上笑意淡了几分,微微拘谨地颔首称是——老夫人这是有话要说呢,嬷嬷离开时,将院子里的丫鬟都带走了。
白老夫人低头喝了一口汤药,有些苦,她抿了抿了嘴角,目光却看向大快朵颐的自家孙子。酱肘子,不只是白行最喜欢的菜,也是奕维曾经最喜欢的,那时候两个孩子总要抢着吃,就算做两盘子,自己那盘没吃完就要去抢对方的。
猴急猴急的,像是白家供不起两个孩子的酱肘子似的,像是抢的更美味似的。
但显然,如今的奕维,不喜欢这道菜了……皇家规矩多,吃食也讲究精致好看,但往往华而不实,酱肘子这种菜,是上不了皇家的餐桌的。小时候的奕维每每搀这道菜了,就会来这边吃饭……是什么时候,渐渐地就不来了呢?就算过来,也不会让人提前告知了,规规矩矩地用了膳,喝一杯茶,然后起身告辞,说的话似乎也都是差不多的客套话。
白行啃完了酱肘子,又舔了舔沾了酱汁的指尖,挺着肚子瘫坐在椅子上冲着自家祖母嘿嘿地笑,吃饱喝足心满意足的样子。
亲妈见了都得嫌弃。
就这死小孩现在这副傻兮兮脑子不太好的样子,就连老夫人都觉得,没有哪个姑娘会看得上的……她摇摇头,只是嫌弃的话堵在喉咙口里突然有些说不出来,半晌,才问道,“你方才……为什么要同你表兄说,昨儿个你爹出去吃酒吃得烂醉才回来的?”他爹昨天明明一直在府里跟手下议事来着!
白行换了个姿势躺着,闻言“嗯?”了一声,纳闷,“他昨儿个没出去吃酒?孙儿记差了?……嗨,昨天没出去那就是前天出去的嘛,老头子不就是隔三差五出去喝个烂醉被人抬回来嘛!”
放屁!白老夫人看着孙子混不吝的样子,磨了磨牙,又问,“那你之前踢我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