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玉也上前查看,端起来闻了闻,搁下,面色有些凝重,“至少应该是昨日午时的饭菜了……如今虽是深秋季节,饭菜不容易坏,但这米饭吃到一半留下,委实有些不寻常。”
统共三只碗,每只都有缺口,盛饭的碗大些,里头还有小半碗没吃完的米饭,沾了些汤汁,一点点剩下的青菜,还有半块红烧肉在一只更小的碟子里。筷子还搁在饭碗上,像是吃着饭呢,被临时打断,匆忙起身离开,留下了这摊子残羹冷炙再也没有等到那人回来……
除此之外,院中再无其他痕迹。
“瞧着这饭菜的量……”席玉低头看着那小半碗饭,拧巴着眉头寻思半晌,也没寻思出个结果来,判断不出这吃饭吃到一半的到底是阿寿还是阿寿他娘。
姬无盐用筷子敲敲那破口的小碟子,“方才那薛大娘说过,这洗衣娘子吃饭必串门,每次串门都得带块肉回去留给阿寿,可见,吃这顿饭的人,就是阿寿。”说完,也是默然。
若当真是那恬不知耻之人,一块肉是夹、两块肉也是夹,倒不如母子一人一块。想来,若非落到那般田地,她亦不愿如此碾碎了一身的骄傲低到尘埃之中。
秋风呜咽,树影祟祟,朱漆斑驳的矮门吱吖作响,姬无盐抬眼看向此处破旧到近乎于荒凉的小院。
席玉大抵是察觉不到这样的情绪,他恍然点头,将视线从三只破碗上移开,环顾四周,院子不大,屋子更不大,除了半掩的厨房,剩下那间关了门看起来稍大一些的应该就是寝屋。席玉当先上前,推了推门没推开,便走到窗前,窗户右下角破了个口子,正呼呼漏着风。
席玉往里探头一看,倏地一怔,脸色瞬间就变了。
屋子真的不大,一张四方八仙桌占了小半,一张床占了大半,还有一只矮柜,床头一只小几,是一览无余之下所有的物件。关着门,唯一的光线来源处此刻被他的身形所挡,屋内愈发黯淡昏沉……这样的光线里,目之所及的尽头,在那方八仙桌的后面,悬着的人形物件双眼微突直直“看”来的样子,便显得愈发骇人惊恐。
饶是席玉,亦被惊了一惊,才摆着脸色欲言又止地指了指里头,迟疑唤道,“姑娘……这人……您瞧瞧,是不是阿寿?”
说完,眉头愈发拧巴纠结,屋门紧缩,倒像悬梁自尽,只是,院中残羹犹剩,那人挂在自家屋内的横梁上——这将死之人,莫不是连一顿饱饭都来不及吃完?
姬无盐三两步过去,往里头一看,人形物件直直吊在那里,面色青紫,双眼突出而口舌微张,明显已经……凉透了。脸就朝着外头挂着呢,姬无盐没见过阿寿,但这个时候吊死在阿寿家的年轻人,应该就是阿寿本人了。
对这样的结果,姬无盐并不算太过于意外,杀人灭口的事情李裕齐从不会手软。她又朝里打量了一圈,隐约看到那床头柜上的茶盏下压着一张纸,纸上隐约有字,瞧着不清。姬无盐努努嘴,吩咐着,“去,开门。”
门很快就开了。
姬无盐将席玉拦在外头,自己走了进去。屋内陈设和窗中所见并无二致,只是在窗户下还多了一张铺,如此季节,只一条单薄的被褥,洗得发白,方方正正叠放在床头。
姬无盐走到那少年跟前停住了脚,背着手仰面看了半晌,肃着一张脸抿着嘴没说话。
即便此刻开了门,阳光从外头打下来,屋子里比之前亮了不少,但屋子里就这么直直挂着个吊死鬼,总还是渗人的。她盯的时间有些过于长了,被留在外头的席玉扒着门框看着这一人一鬼无声对视的样子,只觉得脖颈子后头冷风嗖嗖的,瘆得慌。他低声唤了句,“姑娘……”
姬无盐收回目光,又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小矮凳,掉头吩咐席玉,“你去寻宋元青宋大人过来……”她一边说着,一边越过少年尸身走向床头小几,目光漫不经心落在那处,瞥见纸上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倏地一凛,又唤,“席玉。”
连声音都变了。
席玉不明就里,正要出去的脚步堪堪收住,问姬无盐,“姑娘还有何吩咐?”
姬无盐盯着那几个字,像是要将它们盯出几个洞来,她压着情绪,缓缓说道,“告诉宋元青,少带些人。还有,若是有围观群众,千万拦着……这小子、阿寿染了疫病。”
“姑娘!姑娘您出来,要调查什么,属下来!”
席玉一急,一脚迈入房间,却被姬无盐厉声呵住,“站住!”
席玉都急了,“姑娘!属下不进去,但是您也快出来吧,就算里面有什么线索,也不值得姑娘您以身犯险,属下去请宋大人过来,这里交给宋大人,您赶紧出来!”
一方小几,一只破旧的茶盏,压着一方皱巴巴的纸,上面几个歪歪扭扭的字看起来挺费力,但毕竟不长,姬无盐早就看完,转身问席玉,“身上有火折子吗?”
席玉不知姬无盐要干嘛,摸了摸怀里,掏出火折子正准备送进去,姬无盐已经走出来了,接过火折子,吹了吹,点燃了那张不知真假的遗书,看着它在眼底化为灰烬,才熄了手中火折子,丢下,返身出去。
看着席玉在外头懊恼后悔地连连跳脚,不由失笑劝慰,“别担心,我进去总比你进去安全得多。我从小就是被陈老用无数天材地宝调理大的,这身体底子好,就算疫病,也没那么容易近我的身。”
席玉执拗地理直气壮,“那又如何?就算如此,那也应该属下进去,属下的命不值钱,姑娘的命值钱!”
梗着脖子的样子,完全没了平日里的机灵劲儿。
姬无盐摇头失笑,“哪有什么值钱不值钱的,你这迂腐陈旧的想法哪里来的?三哥灌输给你的?”
席玉连忙摇头,却仍然坚持,“本来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