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楚这个人啊……
总喜欢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市侩的、逐利的、牙尖嘴利不讨喜的商人,就好像无心无情无欲般,到得后来,连他自己都信了自己就是这样一个人,以至于偶尔表现出一丝不熟悉的善意,便连他自己都觉得无所适从的尴尬。
可他本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啊,善良的、温柔的人。
沈洛歆仰头看他,眉眼弯弯,由衷谢道,“谢谢……只是不知楚兄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
骤然转变的称呼。
上官楚压着些许的不适应,却并不迟疑,认真应着,“你说。”
湖边的银杏叶簌簌地落,地上铺了浅浅一层的金黄,少女发间夹了一片,她自己不知,只仰着头看着上官楚,无意识舔了舔嘴唇,似是斟酌着如何开口。她说,“我相信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在这之前,坊间从来没有什么关于疫病的消息传出来,那送到李晏先牢房中的疫病病人用过的器皿又是从何而来?那器皿又是谁送进去的?即便擦得在干净,也总会有些蛛丝马迹留下来的。楚兄,你人脉广、消息快,你能不能帮我查查……太子名下的药铺有几间?”
“为何是查药铺?”上官楚眉梢微抬,“难道不是查大理寺当值记录更快一些?找到谁将那些东西送进去的,然后找到人,抓起来,严刑拷打,总能问出些什么来的。运气好的话,还能成为当堂对峙的证人……”
“自是也要查的。”沈洛歆兀自点着头,“只是,东宫不可能全都是傻子,就算李裕齐自己忘记了,东宫也必然会有人提醒他将所有牵涉其中的小兵小卒清理干净的。人虽然还是要找的,但恐怕结果并不会理想,与其等到咱们发现这人已经被弄死了再转向别的,最后始终慢人一步,倒不如多费先精神,往前跑一步。”
上官楚微微一愣,看着对方抬眸看来的样子,眼底还有愁绪,但更多的是通透与认真。
原以为是个比较纯良、温和的小白兔,豁达有余,手段不足,爪牙不够尖利,没想到,遇到这样的事情却并未方寸大乱,头脑还能清晰至此。竟是一只还未长成的狐狸,稍作锻炼,假以时日,亦能独当一面。
上官楚是真的对眼前这个小姑娘刮目相看。他颔首道好,又问,“你跟在我身边也有一段时日了,这生意上的事情也学了不少,要不要练练手?”
沈洛歆没明白,“什么?”
“太子名下的产业不难查,只是关于疫病的消息恐怕要费些时间。既如此,倒不如趁着这机会给东宫那边也制造些麻烦,总不能一直让别人给咱们添堵不是?”手中玉石缓缓盘起,勾着嘴角笑着的男人,长着一张过于英俊的脸,这般笑着的时候,像是一条千年的狐。他问沈洛歆,“想不想……尝一尝财富尽在你手的感觉?”
秋风起,千年的狐缓缓舒展全身的毛发,露出身后九条蓬松又漂亮的尾巴。
千年道行的九尾狐,俊美无俦,擅蛊惑。
沈洛歆缓缓地点了点头,“想……”
那一日,碎金日光,灼人眼。
……
前一刻还在代理朝政的太子,下一刻已经被禁足东宫。
朝臣纷纷持观望态度,观望东宫、观望左相府,连着宫中后妃都开始探听贵妃那边的动向——卞氏一族的风吹草动,总是格外引人关注。只是相比于暗流涌动的观望者们,卞氏一族及太子殿下就显得格外安静了。
至少,表面上如此。
李裕齐用完还算满意的午膳,在书房门口的廊下看了一本平日里没那闲心翻看的游记,没多久,桑吉就轻身利落地出现在了院子里——太子被禁足,东宫上下人等自然一起被禁足,各处大门、小门、正门、偏门都有侍卫把守,但……并没有人守在墙角之下。
一来,没有那么多人手,二来,没有人觉得太子殿下会做出翻墙出逃的举动——但凡太子还有些脑子的话。至于溜出去那么一两个小兵小卒的,大家睁只眼闭只眼的,也就过去了,毕竟,左相府没有被连坐,东宫就不会倒台,指不定明日又要暂代朝政了,届时……曾经的为难又将如何解释?
是以,莫说桑吉本就武功高,便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厮拿了梯子翻过了东宫围墙、或是钻了哪处隐蔽的狗洞,只要不是被其他人当众抓获,这些个侍卫也会选择性的……瞧不见。
桑吉落地,气息都未曾紊乱,只走到李裕齐跟前行礼,遂道,“殿下,事情都处理干净了。”
李裕齐点点头,手中游记又翻过一页,端过一旁茶杯喝了一口,才问,“外头……如何了?”
“陛下将此事交给了平阳郡王,下了朝之后平阳郡王就去了白家,大抵是搬救兵去了……方才属下将城中有人感染了疫病的消息散了出去,想必不出半日光景,城中定乱。届时,平阳郡王指不定如何手忙脚乱。”
李裕齐敲了敲手中的书,眯着眼看了眼头顶直直晒下来的阳光,懒洋洋地笑,“也好。既然父皇倚重,那就交给平阳郡王去吧……本宫呀,也正好趁着这阵子好好歇歇。之前实在是累得慌……吩咐下去,今日起,咱们宫里头的人啊,一个个的都乖一些、安分些,莫要起些有的没的的念头,也不要说些不该说的话,更不要给外头那些个侍卫们惹麻烦。”
桑吉颔首称是,只是并没有退下,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
李裕齐还是那懒洋洋的模样,掀了掀眼皮子,干脆利落,“说。”
“属下方才去大理寺的时候,总觉得有些古怪……这会儿隐约想起来,之前人人都知道,许四娘身边有个拎箱子的小厮,平日里也只有他会参与到许四娘的验尸之中,可今次那小厮却不在,似乎……那小厮已经很久都没有人见到了。”
李裕齐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