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之后却又摇头失笑,“他去了也不能做什么……倒是外头沈乐微那里,还有个那么大的烂摊子,秋姨娘又是个只懂些家宅内院之事的女人……他在外头比在里头好些。”
言语间,竟是还在替旁人担心,这个“旁人”还是平日里颇有几分“老死不相往来”关系的人。
倒是豁达。
上官楚觉得甚是有趣,侧目看她,忍不住“提醒”道,“若是我听到的没错,沈家二姑娘、还有那位姨娘,颇有些鸠占鹊巢的意思……我原以为,你们之间不怎么对付。”
沈洛歆有些意外,在她看来,上官楚实在不像是会关心这些个家长里短的男人,但转念一想,自家那点儿“破事”倒也不必如何打听,大概茶楼酒肆里坐上一坐,便也知道得差不多了。遂低头扯了扯嘴角,笑道,“对内如何不对付,那都是关起门来的事情。若是开了门还不对付,那就是当众徒增笑料罢了。何况,原也没有什么鸠占鹊巢……”
世人只觉得许四娘委屈,堂堂正室夫人,活得像个下堂妇,却不懂许四娘的自得其乐。
平日里咋咋呼呼的小丫头,这会儿说话却多了几分欲言又止。
上官楚收回视线,看向面前人工湖湖面上的层层涟漪,掌心玉石安安静静停了。他说,“原想着,你这个时候多少会有些六神无主的,怕是什么都听不进去。如今瞧着倒是还不错……若是生意方面的事情,我在行,疫病这种东西我却是完全不懂的。只是隐约觉得其中略有蹊跷,便去问了陈老。”
沈洛歆偏头看去,眉眼隐约拢着,表情并不明显,只等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陈老说,但凡疫病,总有一个过程的。从感染、到出现症状,症状加重……哪怕最后无力回天,也总有那么一个过程,或长或短,但这个过程总是要有的……可是,李晏先身上,却没有这种过程。他只是吃了一顿饭,不过小半日的光景,人就没了。”
沈洛歆倏地一怔,几乎是慢动作一般的,瞳孔肉眼可见的睁大了……时间似乎被拉得无限漫长,每一个呼吸间都似如年般难捱。
她看着上官楚,嘴唇都哆嗦,半晌才颤声问道,“你、你的意思是……不是疫病?”这是最好的结果,若只是身陷大理寺,因着她的身份,总不至于会有性命之忧,大抵也就是受些惊吓吃些苦头罢了,如今父亲一道进去了,便能更安全些。
她看着上官楚的眼神都在颤,只盼着对方能笃定地点个头。
只是,漫长的等待之后,她终究是失望了。对方尽管眼神迟疑,却仍然缓缓地、却又坚定地摇了摇头,“情况到底如何现在还不好说……可能这疫病是假的,这就是一个陷阱,但陈老还说了一种情况——疫病是真的,这位身处大牢之中被与世隔绝的郡王殿下,最后一顿午膳所用的就是疫病病人用过的碗筷、甚至是吃剩的吃食。如此,病发的速度会很快,超乎寻常的快……半日光景也并非不可能。”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能说明一个问题——这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碎金般的日光无遮无拦地洒下来,人工湖湖面上波光粼粼的闪烁。和风、暖阳,真是一个好天气。
只是时值深秋,坐在这湖边总是有些入骨的冷意从裸露在外的四肢与脖颈子里灌进去,一路灌到胸膛里,透心地凉。
沈洛歆抱着膝盖缩在大石头上,她扯着嘴角笑,笑意森凉。
“总有那么些人,时不时地提醒我……这是一个杀人都不需要偿命的时代。”她兀自喃喃,说着听起来挺丧气、但细究起来却又有些不明白的话,言语间含了几分平日里没有的戾气。
上官楚听着,一时间也有些摸不准是不是自己多心,也许这句话里头本没有什么其他的深意——只是他素来习惯将旁人的话多想一分罢了。
余光里,躲在大树后面的某个为老不尊的小老太,大概已经没有耐心了,冒险伸了脖子挤眉弄眼的。
上官楚无奈摇头,半晌轻叹,“事情既然发生了,你坐在这里多思无益……左右,不管这天会不会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朝堂上有宁三爷,江湖上有我、我们姬家,医术上有陈老,总不至于护不住一个许四娘。大不了,再闯一次大理寺呗,左右东宫也闯了……只是那之后,许四娘和你,就要被牵连,只能离开燕京城了。”
上官楚自己也是无奈——这段话是外祖母耳提面命地交代着的,除了自己擅自将“我”改成了“我们姬家”之外。
说完,上官楚隐约觉得,乱点鸳鸯谱的外祖母言语间似乎还多了几分唯恐天下不乱的兴奋——像是某种血脉苏醒,又像是盼着最坏的结局,如此,她心心念念的洛歆丫头就能跟着她一道回江南去了。
至于闯大理寺救人?至于如何从燕京城逃脱回到江南?还有那劳什子的连情况都不清楚的疫病?那一概都是旁人的事情,自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心中腹诽,抬头却对上沈洛歆看过来的表情——吃惊、意外,甚至连坐着的上半身都微微往后靠了靠,一脸不可置信。
总之,这并不是一个被宽慰的姑娘该有的样子。
所以……安慰一个姑娘这种事,果然不是他做得来的……对吧?
从这个表情里,上官楚几乎是心领神会地领悟到了对方没有说出口的话来,面色一虎,起身拍了拍袍子,又抬了抬包裹地严严实实的那只手,欲盖弥彰,“呐,瞧着你给我包扎的很仔细,所以……礼尚往来!”
大抵是因着难得的心虚,最后的理由虽然牵强,却声量极高,理不直气也壮。
莫说沈洛歆瞠目结舌,就是躲在一旁大树后头竖着耳朵凝神关注着这边的老夫人也是一愣,礼、礼尚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