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宁修远一怔,有些心虚地咳了咳,格外牵强的解释道,“就、他们也是担心你,心急……一时没顾得上罢了,怪不得他们的。”
的确是怪不得他们,彼时三人都要他先好好巴扎一下,他却不愿,只说既是已经伤了,总不能白白伤着,总要给那人看过才行……必要的时候,让人心疼下也是好的。生活总会逐渐趋向于日常琐碎,曾经再刻骨铭心的爱恨、心情,都会渐渐在这样的琐碎里被消磨、被遗忘,必要的时候,宁修远并不介意用这样的“意外”加深一下这样的心情。
若非脸上顶着那明显的青紫实在难看了些,宁修远也是断断不会敷什么药膏的。
他微微勾着嘴角,烛火照亮的眸色里,隐约涌动着疯狂和狡黠。
姬无盐低着头,并没有注意到对方神情的变化,只似是疑惑,“哦?若是席玉倒还好说,我同他已算熟识,又是我吩咐他在外头候着接应我……如今我一夜未归,他担心些是为责任。席安却不同,他整颗心都挂在你身上,只以你的安危为首要,便是你让他向我传话……他都因为挂念着你那处无人伺候,是以根本无瑕、亦无心等着亲自见我一面,只交代了席玉便匆匆离开……”
少女声线很是好听,却比之寻常更是少了几分江南女子的软糯,清清冷冷的勾着人……
只方才小心翼翼覆在掌心的指尖倏地一压,又是一碾,嫣红瞬间染上指甲,宁修远倏地倒抽了一口凉气,小丫头这么狠?就见抬头看来的小姑娘,勾着嘴角,眼底映着烛火,那双眼睛像是奸计得逞的狐狸,漂亮、嗜血、狡猾,令人怦然心动。
“宁宁……”他轻声唤着,无限委屈的样子,“疼的……”
“这会儿倒是知道疼了?”姬无盐眼尾微挑,勾魂般的张扬艳丽、咄咄逼人,“既知道疼,为何如此不小心,非要去捡碎掉的簪子?既知道疼,为何在来时的路上不让席玉包扎好?既知道疼,兄长打你的时候你不会躲着些,他不曾习武,若非你站着任由他打,他能打得着你?这会儿倒是知道疼了,我瞧着你之前倒似浑然不觉似的。”
小姑娘叨叨叨的,一长串话说完都不带喘气的,板着脸的样子,像伸了爪子挠人的猫儿。
瞧着凶悍,却又让人觉得柔软到了心底,只想着任由她在自己的世界里张牙舞爪、作威作福都无妨。
姬无盐说完这些话,便已经收了手,取了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沾血的指尖,有些血迹干住了,擦不掉,她也不恼,只抬着手像是欣赏新涂的丹蔻似的,懒洋洋的脾性里带着几分焉儿坏,挑眉打眼瞅宁修远,问,“宁大人,这鲜血染着的指甲,可好看?”
小姑娘方才那几下,真是狠了心掐的——真疼。
宁修远暗暗咋舌,面上却半分不显,只温和应道,“极美……若是宁某的血,自是极美的,若是旁人的,便是污秽。”他道,用手背蹭蹭她的脸颊,温言温语叮嘱,“可明白?”
本就是故意挑事罢了,下了狠心掐他,最后心疼的还是自己。只是姬无盐这会儿心里头不畅快,自然也不会乖乖巧巧地应着,只偏头问他,似挑衅,“那我自己的呢?”
手背抚过她的脸,抚过鬓角,最后停在发间,他垂眸看她,墨色的瞳孔里的烛火纹丝不动,像是两团被沉沉压着的火焰。动作轻柔,声音轻缓,偏偏压着力道,字字句句,沉凝又渗人,“谁让你流血,我让他失命。”他这样说着,带着嗜血的狠辣和疯狂,在这个阴暗的密室里许下此生不渝的重诺。
是谁说,承诺的“诺”和誓言的“誓”,都是有口无心的,他就偏要将这承诺刻在心上,用刀尖,一笔一划,雕琢成字句。
他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唯独拿面前这个小丫头全无办法,一面对她,整颗心都柔软地化成了水。染了血迹的指尖轻轻划过她的眼角,任由对方白皙肌肤上留下属于自己的那抹血色,暗处是泼墨般的浓黑,亮处是胜雪般的白皙,而这点血色便成了黑白对比之处极艳的一笔。
艳极,媚极。
只想将她禁锢在自己的羽翼之下,谁也休想瞧了去!
宁修远眸色渐沉,却又抬手轻轻抹去那一抹血色,于对方愣怔的眼神里散了一身阴鹜狠辣,释然轻笑,“回去吧,再不回去就真的要碰到李裕齐了……白行那几斤几两的,拖不住太久。”
他一手执着蜡烛,一手背在身后,光影从他身前打下,在背后落下的影,覆在姬无盐身上,些许暧昧之态。
偏那人拾阶而上的模样,却又似烛火都暖不了的冷。明明是那么温和的一个人啊……姬无盐心下突然轻轻一揪,突然向前一步,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对方回首看来,目露诧异之色。
台阶狭长,并不容二人并肩而走,加之宁修远掌心受伤,很显然,这样的情况下自是一前一后,各走各的。
姬无盐也是抓住了宁修远的袖子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突然的幼稚,她有些尴尬,但并不愿意告诉宁修远自己方才那一瞬间的恍惚,只咳了咳,嘟囔,“黑……瞧不见。”看起来像是难得的害怕与胆怯。
宁修远摇头失笑,抬了抬手想起不便,只得转身认认真真领路,走到半道才兀自抱怨着,“既是怕黑的人,还什么地方都敢瞎闯……若是我不来,你是打算在里头饿死?”
“不会。”姬无盐半点看不出害怕来,老神在在分析道,“我寻着另一处出口,只是被木板子钉着,也不知道外头是什么地方,是以不敢贸然行事。若真到了要饿死的地步,我自然就出去了……再说,我留着一截蜡烛呢。”
宁修远回头瞥她,却又懒得搭理这个得了便宜还不卖乖的小女人,心下暗嘲,不害怕那别拽他的衣袖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