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孩……姬无盐一个头两个大,实在没明白这孩子怎么突然这样,是年龄大了,逆反了?
只是,他终究年幼,即便平日里有几分聪明劲儿,但此刻藏起碎瓷片的举动却到底不是那么聪明,看起来像是自知犯了错处之后的欲盖弥彰。
沈乐微抓不着姬无盐那边的错处,这会儿瞅着只觉得好笑,抱着胳膊靠着栏杆站着,颇有几分高高在上的良好感觉,她盯着自己的指尖,想象着这一双青葱玉手戴着镶金嵌玉的甲套到底是一种怎样相得益彰的美……看着看着,她愈发觉得,自己便该是在那个地方的,她生来就是为了端坐云端俯瞰苍生的。
带着这样的心情,沈乐微平日里的喜怒形于色都淡了几分,俨然一副“尔等宵小皆蝼蚁”的贵气,垂了眉眼戏谑,“姬姑娘……这孩子呢,不懂事,大多时候都是模仿着大人举止。小孩子上不得台面,有时候只是因为他身边的大人也上不得台面……今日这簪子呢,是太子殿下送的,我也极喜欢的,自然也不能用金钱来衡量……只是这既然损毁了,总要作出些赔偿才行。”
沈洛歆拨开人群,直直走到姬无盐面前拦了,“说那么多废话作甚,怎么赔,赔多少,直言便是……我赔!”虽然不清楚这支簪子到底是何来历,但姬无盐悄咪咪地吩咐寂风的时候,她就在边上看着呢,显然,这簪子对姬无盐而言,是不一样的存在。
那这祸……便是该闯的!
沈洛歆像是老母鸡护着鸡崽子一般护着身后俩人,今日进了这院子,她处处低调、不愿与人争执,一是当真觉得口角之争实在无趣,胜与不胜丢的都是沈家的脸面,二是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待此间事了是要去江南的,那这些人往后于她注定再无瓜葛,她们嚼些什么舌根,于她而言意义并不大。
于是,沈乐微便觉得,这沈洛歆到底也是个“知进退”的,知道太子对自己另眼相待,便敛了所有锋芒,谁曾想,这会儿又跳出来了。她面色不善,愈发地拿鼻孔看人,阴阳怪气地叫着,“姐姐……太子所赠之物,莫说不能以金银计算,便是能……想必依照许四娘那点儿微薄的俸禄,你便是倾家荡产也赔不起。有些话呀,想清楚了再说……”
“我既说了要赔,便是考虑清楚了。”沈洛歆想也不想,微微抬着下颌,义正辞严,“如何赔,你说!我是不是倾家荡产,便不劳你操心了。”
寂风哭嚎声骤停,眼泪还挂在下睫毛上,抬了头看着沈洛歆的样子,像看一个从天而降的英雄。他眨眨眼,又怯生生地看姬无盐,寻思着自己破天荒地“加戏”是不是给沈姐姐和姑娘带来了麻烦……姑娘说,这簪子是姑娘自己做的,如今不愿见着它落入旁人之手,不如毁了去。
可寂风却觉得,既是姑娘自己做的,纵然是碎了,也是要拿回来的——粘起来,搁在柜子里留作纪念也是好的。
只是如今看起来……他好像闯祸了?他伸手拽拽姬无盐的袖子,一张脸耷拉着像是苦瓜一样。
这孩子自打木子药铺之后,明显比之前更加小心翼翼,他似乎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里不是云州,不能由着他上蹿下跳……但这样的小心翼翼,倒也不必。姬无盐摸摸他的脑袋,从他手中取过那簪子,缓缓站了起来,模仿着方才沈乐微端详自己手指的模样打量着这簪子,笑得从容,“这便是太子殿下所赠?都知这名家雕刻都会有印记,这上面却没有,加之我瞧着这雕工粗糙,看起来也不值什么银子……”
这簪子,李乐微是知道的,乍一眼很是新奇,但细看的确有些粗糙了,是以她也就是最初惊艳了一阵,随后就搁在那了,从未戴过。
但这些自然是不会说出来的,她只冷哼,“你懂什么?东宫之物,自非凡品,兴许还是御用之物……哪是用银子可以衡量的?姬无盐,你莫要因为打碎了我的簪子,就刻意贬低它的价值!”
一旁姑娘帮腔,“就是!东宫之物,你这种人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摸一把……哦不对,今次就是你唯一摸一摸的机会了。”
“可不……商贾之女就是商贾之女,上不得台面。这打碎了别人的簪子,好言好语地道个歉,认个罚,便也是了,咱们沈姑娘大人大量,自然不会太过于为难你们,偏偏要故作见多识广地说什么不值银子……”
“之前还听说和白家交好,很是在白老夫人的宴会上出了风头,也不知道使了什么狐媚子功夫……”这是肖想着白行的。
“呵……”四下哄笑。
沈洛歆到底还是那个急脾气,一听这话,当下就忍不住了,一张脸彻底冷了下来,“沈乐微!沈谦这些年待你也不错,怎地就将你教成了这种没见过金银之物的样子?一盒子金银珠宝,就让你觉得自己即将平步青云飞上枝头当凤凰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即将光宗耀祖,沈家的族谱都该撕了重写?从你的名字开始?”
这话……越听越不对味来,像骂人……可渐渐听着,却又不像骂人。
姑娘们没听过这样“高级”的骂人词汇,一时间面面相觑。
“一盒子……还不知道哪里来的金银珠宝。”姬无盐在旁补刀,掂了掂手中碎成几瓣的簪子,从容淡定,半点不似刚将人宝贝砸坏的始作俑者。她说,“东宫送的……就一定是宝贝了?东宫送的……就一定是李裕齐自己亲手挑选、亲自过目把关的了?沈二姑娘当真没有想过,这些东西可能压根儿只是李裕齐吩咐随从置办的,或者,吩咐随从从东宫库房里随手拿的?”
她玩味一笑,“我粗粗一瞧,这簪子上还有许多划痕,指不定……还是亡者用过的东西。沈二姑娘倒也不忌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