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衍心中的顾虑顿时消减了大半，冲姜书兰展颜微笑。
“书兰，好久不见，刚刚谢谢你。”
容颜虽有改变，可这男人抿起唇角微笑起来的模样，却意外地与当年毫无差别。
年少时的心情跨越岁月，与当下互通。
姜书兰的心跳没由来快跳几下。
她慌张地别开目光：“你请坐，我去给你倒杯——”
话说到一半，姜书兰才猛然想起，东西都已经搬到新家去了。
这里除了一个平常休息用的方凳，连张桌子也没有。
更别提茶壶茶杯了。
姜书兰有些懊恼地皱了皱眉，尴尬扯扯嘴角：“抱歉啊，没办法招待你了。”
沈清衍毫不在意，唇角抿出一个温润的弧度，直直地凝望着她。
“没关系，我只想和你好好说说话。”
这样的语气，这样专注的目光。
让姜书兰恍然间仿佛回到了当年。
可时过境迁，她已经不再年轻，他或许——
也成了家。
姜书兰心跳更快，思绪乱成一团麻，完全不知该如何处理。
她面上尽量装得镇定，接过他手中的花洒，故意避开他的目光。
“沈清衍，我今天还有好多事儿呢，我等会儿浇完水就得离开了，要不然咱们再约其他时间吧。”
“今天抱歉了。”
这话，分明是要打发他走。
姜书兰面上足够镇定，可那紧紧攥着衣角的左手，却出卖了她的无措。
她当年就是这样，紧张无措时，总会紧紧捏着衣服。
换作旁人，沈清衍体谅对方，不愿让其为难。
定然已经告辞离开了。
可沈清衍一想到在国外濒死绝望的那些夜晚，那些梦中闪过的她的容颜。
那压在心里的思念，深感相见机会得来多么不易。
当年就是遗憾错过，难道如今还要让遗憾延续吗？
沈清衍思考的片刻，姜书兰已然站不住。
“实在抱歉，你如果不愿走就请便吧，我要去浇水了……”
眼看着姜书兰扭头要走，沈清衍深吸一口气，决定豁出去一次。
他开口，开门见山地坦诚相告。
“书兰，其实当年的不告而别，一直是我心中最大的遗憾。”
姜书兰走到门口的身影猛然顿住。
“那时候年轻倔强，总憋着一口气不愿先低头，如今想来，我心里只有懊悔。”
“被关在国外时，有些话，我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机会说了。但幸好，我捡回一条命，一切都还来得及。”
“书兰，可以给我一个挽回的机会吗？”
听着这些话，姜书兰心头狂跳，思绪却诡异地清醒。
心底最真实的想法促使着她转过身，定定地望着眼前人。
“你、你想说什么？”
沈清衍朝她走近一步，深吸一口气。
“书兰，其实当年我约你出来，是想向你告白。”
沈梨猛然一惊，不敢置信：“什么？”
话一开口，沈清衍干脆和盘托出：“当年我不得不离开，但心里又挂念着你，所以在临走之前匆忙约了你，想告诉你我的心意，想和你交换联系方式，事情结束后回来找你。”
“可……一切都错过了。”
“实不相瞒，那天从火车站离开后，我便扑进了工作里，一直为国家事业忙碌，更没动过结婚的心思，也没谈过任何对象。”
因为他想娶的人，始终只有她一个。
“忙碌了大半生，经历了一场生死，有些事我如今也明白了，想停下来歇歇，弥补当年的错误。”
“书兰，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姜书兰手里的花洒险些再一次没拿稳。
当年他竟然是想向她告白……
这一晃，居然错过了这么多年。
可错过就是错过，一时之差，他终身未娶。
她如今却不光已经结过了婚，还有了孩子。
迎着沈清衍满怀希望的目光，姜书兰缓缓垂下眼眸，心头发酸。
当年事后，沈永德十分坚定地要为她负责。
她那时实在慌乱，加上又年轻，不知所措间就胡乱同意了。
沈永德虽然心怀鬼胎，当时有些话却着实说进了她心里。
“你已经和我有了关系，你觉得谁还会要你？”
“你难道真的觉得，你配得上沈清衍吗？”
那个时代，贞洁观念太重。
姜书兰便当真觉得自己不干净了，配不上沈清衍。
婚后的这些年，即便她和沈永德再没同房过，她还是一直介意当年那一次。
本以为，以为自己这辈子注定要被困在沈永德身边了，没想到——
姜书兰呼出一口浊气，缓缓开口。
“你也看见了，我丈夫刚死，我还有个上大学的女儿。”
她想说如果自己一时自私答应了他，对他实在不公平。
停顿一下，后半句话没来得及开口，沈清衍忽而一笑。
“是沈梨吧，我知道，部队里经常有人在说起，她是个好孩子，通透明事理，相信她也会支持自己的母亲选择幸福的，对吗？”
姜书兰直接噎住。
她言语中拒绝之意如此明显，他不可能听不懂。
姜书兰有些费解，正措辞想再拒绝。
对方忽而若无其事地开了口。
“书兰，你刚刚说搬家了，方便告诉我现在的住处吗？”
姜书兰猛然抬眼，沈清衍笑容丝毫不乱。
“既然话已经说开了，我以后自然要经常登门拜访你和姜老。”
他目光带着试探，有些忐忑。
这明显是想更进一步。
姜书兰叹了口气，低头望着自己捏着衣角的手，思绪再一次乱成了一团麻。
她实在需要时间，将这团乱麻理出个首尾来。
见她如此，沈清衍体谅地轻叹一口气。
没说什么，只是如当年一般轻轻拍拍她的肩头。
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想，我会一直等你。
这话他想说，却又怕逼她太紧，便又咽了回去。
不再给她压力，沈清衍先抬脚离开了，他是偷偷背着主治医生跑出来的，再不回去会被发现了。
反正今天已经告诉她了，提前给她一个心理准备。
他接下来可要凭着本心好好追求了。
姜书兰再回过神的时候，回头一看。
沈清衍已经走出了很远。
“我这么拒绝，他一定是伤心了吧。”
姜书兰有些失落地喃喃。
却不知道沈清衍早就打定主意了。
都快死过一次了，穷追猛打也要把人给追上！
姜书兰在屋里那唯一的凳子上坐下，懊恼地回想方才所发生过的种种。
“我是不是说错，做错了？”
可她是当真觉得，沈清衍现在有身份有成就，一切都好。
他明明能找个条件相当的，更好的另一半。
没必要找她这样死了丈夫，还带着孩子的。
当年她就觉得自己配不上他，如今这种感觉愈发强烈了。
可是——
姜书兰回想起刚才的沈清衍，积极得连她都觉得害怕。
所有拒绝的话都能被他一句话打回来。
她都不知道那个向来寡言少语、性子内敛的沈清衍竟然会有这样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