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布莱尼亚克的呼唤,席勒直接把手机静音,然后走到了维克多办公室的门口,敲了敲门。
“啊,席勒,你来了。我必须解释一下,今天可不是我想吵醒你的……”
“没关系,我只是想问问你今天下午有没有空。汉斯和玛德琳约我打牌。”
“抱歉,今天下午是没空了。小比利有一个专家会诊。除了医生之外,还叫上了扎坦娜和约翰,我们要共同研究一下他的骨骼发育问题……”
“噢,对了。”维克多从办公桌前起身,然后说,“比利最近好像有些焦虑。能看得出来他不想去医院,但是又不敢说。你最近什么时候有空?能给他做个心理辅导吗?”
“就今天下午吧,我能参与会诊吗?”
“当然可以,不过你不是和人约好了打牌吗?”
“得了,我从来没赢过他们俩哪怕一把。”席勒摇了摇头说,“况且,咱们新上任的人类领袖一直催促我干点正事。相比于开组会和看论文,我宁可去会诊。”
“那咱们就说好了。”维克多搓了搓手,笑了笑说,“4:30的时候中心医院见。”
“没问题。”席勒点了点头说。
离开维克多的办公室之后,席勒也不打算去活动楼了。他拿起自己的手机,给学生们群发邮件,取消下午的组会。
邮件都编辑好了,但是却发不出去。席勒只好敲了敲手机屏幕说:“别跟我玩这些小把戏,布莱尼亚克。我可是要去干正事。”
“不教授,如果您今天下午开一个组会的话,将会十分有利于推进他们的论文进度……”
“算了。”席勒放弃了发送邮件。
“教授,如果您不去的话,您可能会让您的学生白白在那里等待,您真的忍心吗?”
“呵。”席勒冷笑一声之后说,“你信不信如果我去了,白白在那里等待的就是我了。”
布莱尼亚克默不作声,显然仍然不赞同席勒这样的做法。不过显然席勒之前那种“反向考虑”的论调对他产生了影响。为了避免刺激席勒,他放弃了进一步劝说。
席勒也知道,布莱尼亚克估计是想等学生到齐了,然后再来道德绑架自己。
可他不会想到,学生是永远到不齐的。准确来说,估计今天下午一个都不会去。
席勒又在办公室写了一会自己的论文,然后把之后的一个名人杂志的采访的新闻稿写完,顺带看了看哥谭大学官网的橄榄球队的宣传信息。
时间差不多了,他就再次出门,开着车来到了哥谭中心医院。
这医院距离明日联盟的活动基地不远,都在哥谭河附近。往东走的话就是市中心,再往东一些就是钻石街和席勒的店铺。
席勒向前台询问会诊的房间,然后被接待人员带到了会议室里。人已经来得很齐了,不过席勒只是进去看了一眼,然后就等在了门口。
很快,维克多和诺拉牵着比利过来了。
“哦,你来了。我们还想着待会去迎接你一下呢。”
“不必。给我五分钟,我先做一个应急心理疏导,这样应该能够帮助他更好的回答医生们的问题……”
席勒带着比利去了旁边的那个房间。比利坐在凳子上,席勒蹲下身,看着比利的眼睛说:“给了你沙赞之力的人,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
比利脸上略显紧张的表情瞬间就崩塌了。他变得恐惧起来,身体不住地往后躲。席勒按住了他的膝盖说:“别怕,他不能拿你怎么样。现在告诉我,他和你说了什么。”
“他……他说这种力量是无害的,不会对我的身体造成伤害。他说不要听弗里斯教授的……”
比利磕磕巴巴地说。席勒依旧盯着他的眼睛:“恐怕不止这些吧?”
比利的两只手紧紧地捏起来,用力地抽动鼻子,胳膊的肌肉也有些发抖。席勒叹了口气,搬了把凳子坐在他的身边,转过头去看他并说:
“你不应该叫他弗里斯教授。你之前还叫他维克多,甚至你很憧憬着能够叫他父亲。为什么在和老沙赞谈过之后,你就变了这么多?”
“我不知道。”比利的眼眶有些红,他说,“巫师告诉我,他们不想让我当沙赞,因为如果我没有超能力,他们就可以控制我。所以我应该利用自己的力量摆脱他们。”
“他让你怎么做?杀了他们吗?”
“当然不是!”比利表现得很惊恐,“他说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半点都没有!我是绝对不会用这种力量干坏事的!”
“你真的半点都没发现这种力量对你的身体造成的影响吗,比利?还是说你只是很喜欢这种特别,喜欢这种凌驾于其他同龄人之上的感觉?”
比利的脸色变得涨红,嗫嚅着不说话。
“我并不是说这就是错的。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是特别的。不光是小孩,成年人也是一样。人类追求的从来不是平等,而是特权。”
“你很享受这种,明明都是在同一个学校里学着同样的课程,但是你却有个秘密身份的快乐。但是你喜欢的究竟是这种‘我很与众不同’的心理优越感,还是你利用沙赞的身份帮了很多其他人的忙,通过拯救别人获得的成就感?”
比利被这个问题弄得一愣。他还没等回答,席勒就说:“老沙赞总是在向你强调第一点,强调你是与众不同的,强调你应该拼尽全力维护自己的与众不同。这让你觉得,维持沙赞身份所带来的快乐,就是因为与众不同。”
“但是真的是这样吗?你最快乐的时候,是畅想着在和同学做游戏的时候自己变身沙赞,接受他们崇拜的目光吗?还是你利用这种力量帮助了别人,接受到他们的感谢的时候呢?哪种更令你快乐?”
比利愣愣地坐在原地,思考了很久,然后说:“有时我确实会幻想,他们发现我就是大英雄沙赞的时候该有多么崇拜我。但我只是想想,我不想让他们知道。”
“为什么?”
“当个大人太不酷了。”比利摇着头说,“我要是变成了成年人,就没法和他们一块玩了。他们肯定会嘲笑我的。”
他犹豫了一下之后又说:“但是我确实帮助了很多人,甚至还有我的同学们的父母。他们用感激的目光看着我的时候,我觉得很骄傲,但是有时候又有些郁闷。”
“郁闷什么?”
“沙赞是大英雄,但是我却不是。”比利抿着嘴唇说,“他们夸奖的是沙赞,而不是我。这让我有点失落。”
“你的成绩不太好。”席勒突然换了个话题说,“甚至可以说有些跟不上课程。运动方面也是平平,性格中规中矩,没有那么受人欢迎。”
“你想要变得受欢迎起来,于是就想要是沙赞得到的那些赞誉能够落在你身上就好了。这样你肯定会受人欢迎。可是这做不到,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沙赞是个成年人。他们绝对不会联想到你身上。这让你感觉很失落,是吗?”
比利用力地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席勒,目光里有些惊奇,又有些崇拜。
“我不敢和维克多说,我怕他觉得我太虚荣。应该是虚荣这个词吧?以前寄养家庭里的妈妈就这么说我。她说我是个爱慕虚荣的小孩。”
“我的同学们在课余时间确实会猜测沙赞的真实身份,他们说他有可能是个警察,也有的说他是在码头干活的搬运工,甚至可能是某个同学的爸爸。但是他们绝对不会往我身上猜。”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又开心又失落。要是他们不知道的话,就不会不带我玩。可要是他们不知道,我就总是不起眼的那一个。”
“我非常能理解。”席勒点了点头说,“大人们也是这样。要是自己有个惊人的爱好,就又担心会被打成特立独行,从而被从群体里踢出去。但又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在这方面有多厉害。总是患得患失。”
“那大人是怎么解决的?”
“这不是重点,比利。我不能说是否真的有个解决方法。不论你是不是真的能解决,那都是你自己的事,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比利把头转回去,微微低下头说:“巫师说维克多不想让我当沙赞。他是这么想的吗?”
“他知道你是沙赞。在你去帮助其他人的时候,他也没有阻止你。你觉得呢?”
“但是他们想治好我的病。那会让我失去这份力量,对吗?”
“如果只是想让你失去这份力量,其实不需要费这么大的劲。”席勒摇了摇头说,“从你上次力量失灵,你就应该明白这种力量不是万能的。它来自于奥林匹斯山众神,而那些神并不是总是起作用的。”
“所以我可以留下这份力量,然后治好我的病?”
“维克多是这样打算的。但到底能不能做到,还要看这次会诊。所以你需要认真地回答医生的问题,配合检查和治疗。好吗?”
比利点了点头,但他仍然显得有些犹豫不决。席勒知道,光是这一次的谈话,并不足以动摇老沙赞在他心里的地位。
当初席勒可以对希瓦纳直接剖析老沙赞的卑鄙之处,那是因为老沙赞本身就促成了希瓦纳悲剧的人生。希瓦纳自己也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从情感立场来说,他们两人是一致的。
但是对比利来说,他在之前的几个寄宿家庭过得不快乐的时候,都是靠着使用沙赞的力量来宣泄压力。老沙赞或许别有所图,但也确实教了他很多。
比起席勒和维克多这些后来者,老沙赞才是那个一直陪伴他的长辈。比利心中的老沙赞的地位没有那么容易被撼动,只能慢慢来。
但是,既然老沙赞在这个时候找上比利,就证明比利确实有所动摇。他喜欢这个新家庭,也喜欢在哥谭的新生活。
沙赞的力量不再是他唯一的精神支柱,从必需品变成了非必需品。那供货商自然就会很急。
老沙赞知道,只要比利能够回到那种孤立无援的状态里,他就依旧会是他唯一可以信任的人,自然也就可以随意地操纵和摆弄他。
而他的阴险之处在于,比利还是个孩子,很容易受到操纵和教唆,但又因为年龄小,所做的一切看起来都像是发自本心。
他所表现出来的一切怀疑和叛逆都会变成刺向新家人的刀。或许他在曾经的寄宿家庭里过得不快乐,也不只是家庭的问题。某些卑鄙小人处心积虑地想要垄断他的感情才是关键。
(本章完)